朔淮舟凤眸微眯,将陈行简的异常尽收眼底。
目光转向褚婳,见她从容迎上自己视线,神色清明,并无异样。
如今懿旨已下,赐婚已成定局。
他和褚婳的婚事断不可能有所更改,他的知微也不能再等。
若是他们真的有情,来年安置好知微后他便放褚婳自由,那时如何便是他们的事了。
想起叶知微,朔淮舟眼神不自觉柔和了几分。
一对璧人隔空相望,女子眉眼弯弯,男子面目柔和。
这般郎才女貌的景象,引得围观百姓连连赞叹。
叶知微藏在人群中,清楚的望见朔淮舟眼底那抹罕有的温柔。
即便知道这只是做给外人看的戏码,那温柔仍像细针,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微微你快看!”
碧秋兴奋的拽着她衣袖。
“我家小姐今日多美啊,和定北王殿下站在一处,简直像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眷侣!”
叶知微猛的看向褚婳。
轮椅上的女子将碎发别至耳后,翡翠玉镯顺着雪腕滑落,发出清越的声响。
阳光撒在她的侧脸上,像是给她镀了层金边。
叶知微呼吸一滞,她以为的褚婳,只是个病恹恹的闺阁女子。
却不想竟是这样...…
惊心动魄的美。
那通身的气度,仿佛与生俱来就该坐在云端上受人仰望。
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叶知微不自觉咬住下唇。
朔淮舟日日对着这样一张脸,真的不会心动吗?
他真的还会只爱她吗....
“瞧见没?那位就是乐安郡主!”
身旁老妪扯着嗓子道:“能写出‘为天地立心的才女,果然气度不凡!”
年轻书生接话。
“虽说腿脚不便,可方才连新科状元都对她行大礼...”
话音未落就被商贩打断:
“你懂什么!眼光狭隘,人家可是状元恩师,如今又天赐良缘,更有乐安郡主名号,真真是望尘莫及。”
闲言碎语如潮水般涌来,叶知微死死掐住掌心,忽然从恐慌中惊醒。
是啊,再惊才绝艳又如何,终究是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匀称的双腿,腰肢不自觉挺的更直。
“淮郎说过...”
她在心底反复说着。
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头阴霾。
“他说过只爱我一个的。”
没关系,不过半年光景,她有的是时间等...
叶知微的小动作褚婳看的清楚,她头顶的好感度不断在0和负数之间徘徊。
那道视线从方才起就黏在她身上。
她太熟悉这种目光了。
惊艳、不可置信、嫉妒、恐慌,藏都藏不住。
呵。
翡翠镯子在腕间转了个圈,映着她眼底渐冷的笑意。
还真是一个彻底的俗人啊。
既如此,就好好接招吧。
-
五月初七,黄道吉日。
福星高照,宜嫁娶。
今日,正是钦天监为褚婳与朔淮舟精心择定的良辰吉日。
褚婳端坐在铜镜前上妆。
玉指拿起螺黛,细细描眉,再用珍珠粉匀面,胭脂点唇,每一步都做的极其仔细。
嫁衣如火,金线绣制的鸾鸟振翅欲飞,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小姐今日这般美,怕是连天上仙子都要自愧不如了。”
玉璃捧着凤冠,眼中满是惊艳与自豪。
暮色渐染,相府外响起震天的鞭炮声与喜乐声。
朔淮舟一袭绛红喜袍策马而来。
金冠束发,眉目如画,在满街红绸与灯火的映照下,更显风华无双。
大朔婚礼定于黄昏,没有闹亲风俗。
新郎仪仗迎亲,新娘由兄长背负出门,送入夫家,而后拜天地入洞房,才算礼成。
褚婳在唱礼声中拜别双亲,绣金盖头缓缓落下,遮住了此刻明艳的容颜。
“新娘子出门咯!”
褚渊在她身前蹲下,声音低沉。
“阿宁,上来。”
褚婳伏在褚渊背上,感受着他沉稳的步伐,耳边是他絮絮的叮嘱,字字关切。
说到最后褚渊喉头微哽,脚步也缓了几分。
“王府不比家里,若受了委屈,定要让人传话回来。”
“兄长放心。”盖头下的声音带着笑意。
“不过三条街的距离,你随时能来拆了王府的匾额。”
背上姑娘撒娇的模样一如从前,褚渊的难过被冲散了几分,他笑了笑。
“阿宁,记住,相府永远是你的倚仗,若朔淮舟待你有半分不好,纵使他是定北王,相府也不会饶过他。”
褚婳低低“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接着她被褚渊稳稳送入喜轿。
“起轿——”
随着礼官一声长喝,迎亲仪仗缓缓向定北王府行进。
王府侍卫在前开道,红衣喜娘沿途洒下喜钱,引得围观百姓纷纷喝彩。
队伍后方,跟着绵延不绝的嫁妆马车。
打头的是圣上御赐的三十六抬朱漆描金箱笼,明黄的封条在夕阳下灼灼生辉。
紧跟着的檀木礼箱满载着各种金银珍宝。
光是银票古钱就有数十箱。
更别说西域进贡的羊脂玉镯,前朝名家的山水真迹,还有江南数位绣娘耗时多年织就的云锦百匹。
每一件都贴着褚家朱印,浩浩荡荡铺满长街,引得沿途百姓惊叹连连。
“听说那对翡翠屏风是南国进贡的宝贝,圣上竟也赏了乐安郡主做嫁妆!”
“何止呢,瞧见那鎏金香炉没有?据说是前朝皇陵里出来的古物...”
窃窃私语声中,最后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那乌木箱里装着的并非奇珍,而是田产地契:京郊五处庄子,城南十二间铺面,连带着四百户的食邑文书。
喜轿内,褚婳听着轿外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眼底泛起恶劣的笑。
与前世那场普通规格的皇室婚礼不同。
如今的她不仅是相府千金,是深受百姓爱戴的乐安郡主,更是名动京城的文坛大家,是金科状元的授业恩师。
这般身份,圣上自然要有所表示。
朔淮舟因婚事交易一事对她抱有愧意,加上军营相见时又让她负伤。
便在相府原定的八十抬嫁妆之外,又额外添了二十抬。
加上圣上御赐的三十六抬,足足一百三十六抬嫁妆,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别说旁人,连她自己都咋舌不已,说是圣上嫁女都不为过。
不知此刻在人群中观望的叶知微,该是怎样一副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