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癞子留下的“三天期限”,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套在林峰的脖子上。
八十两纹银!在这个普通人家一年开销也不过十几两银子的时代,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
破屋的寒意似乎更重了。
林峰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其实就是铺着稻草的木板),裹紧那件散发着霉味的破棉袄。
腹部的伤口在寒冷的刺激下,疼痛变得清晰而持久,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反复扎刺。
老郎中给的金疮药似乎只能勉强压制伤势恶化,想要痊愈,遥遥无期。
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连集中精神思考都变得异常困难。
饥饿感再次袭来,如同跗骨之蛆。怀里的两个烧饼早已吃完。
那五两赏银,除去买药和烧饼花掉的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被他分成几份,小心地藏在破屋几个极其隐蔽的角落——这是他的保命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
怎么弄到八十两?
他一遍遍地在脑海中盘算着各种可能性,又一遍遍地将其否定。
重操旧业去赌? 这是最愚蠢、最快速走向毁灭的道路。
且不说原主的赌术稀烂,就算他有前世的记忆和计算能力,在赌坊这个庄家通吃、作弊横行的地方,也绝无可能赢回八十两。
张癞子巴不得他再去赌,好有借口立刻收拾他。
变卖所有? 这破屋里除了他这条命,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唯一值点钱的,可能就是衙门配发的那把腰刀,但那是公器,丢失或变卖都是重罪。
借贷? 名声已臭,谁会借给他?就算有陈县丞那一点微妙的“欣赏”,他也绝不可能开口向一个非亲非故的上司借八十两巨款。那等于将自己的弱点彻底暴露。
接私活? 比如替人寻仇、保镖?以他现在重伤之躯,连走路都困难,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且青萍县这种地方,有这种需求的,多半也跟黑道沾边,风险极高。
再破大案? 这是最“正道”也最渺茫的途径。
县令刚赏了他,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有大案交给他。
就算有,他现在这状态,别说查案,连正常行走都成问题。
况且,破案立功的赏赐,通常也就几两到十几两银子,杯水车薪。
每一条路都被堵死。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
原主留下的这个深坑,简直是无底深渊。
他空有前世的经验和意志,却困在这具重伤虚弱、身无分文、负债累累的躯壳里,如同陷入泥沼的猛虎,有力无处使。
难道…真的只有坐以待毙?或者铤而走险?
林峰的眼神在昏暗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前世在绝境中执行任务的记忆碎片翻涌上来。
有时候,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如果…如果能让张癞子或者吴良消失…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刺杀县尉?在县城里干掉赌坊管事?以他现在的状态,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
而且一旦失败,不仅自己必死无疑,还会连累可能无辜的人。
这是下下之策,是最后没有任何退路时的疯狂选择,绝不是现在该考虑的。
他需要的是时间,是恢复伤势的时间,是筹谋布局的时间。
可张癞子只给了他三天,这三天,对方绝不会让他安稳养伤。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林峰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他不敢再轻易出门。
每次出门购买最廉价的食物(通常是黑面馍馍和咸菜疙瘩)和换药,都能感觉到暗处有不怀好意的目光在窥视。
有时是街角一闪而过的身影,有时是看似闲逛却眼神飘忽的陌生人。
显然是张癞子派来盯梢的,目的就是防止他逃跑,也随时掌握他的动向,寻找下手的机会。
破屋附近也不安宁。
深夜,经常有石头砸在门板或墙壁上,发出“砰砰”的巨响,伴随着几声怪叫或恐吓的口哨声,然后迅速消失。
这是心理战术,目的就是让他无法休息,时刻处于紧张和恐惧之中。
更让他警惕的是,他发现破屋周围,似乎多了一些陌生的脚印,有几次门缝下还被塞进了画着骷髅和血字的恐吓纸条。
压力无处不在!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伤口的恢复速度明显受到了影响,甚至因为精神的高度紧张和休息不足,隐隐有恶化的趋势。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窝深陷,整个人瘦脱了形。
第三天清晨,林峰被腹部的剧痛生生疼醒。
他解开包扎,发现伤口边缘的红肿似乎又扩大了,摸上去有些烫手,甚至有少许浑浊的渗液,发炎了。
糟糕!
没有内服消炎药,仅靠外敷,加上恶劣的环境和巨大的精神压力,伤口终于还是感染了。
剧烈的疼痛和随之而来的低烧,让林峰头晕目眩,浑身发冷。
他挣扎着爬起来,用最后一点力气烧了点热水,就着冷水吞下几根苦涩的参须。但这根本无济于事。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今天,就是第三天了。
张癞子随时可能上门。
而他,连下床都困难,更别说拿出八十两银子。
生存危机,从未如此刻般真实而致命!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这个肮脏破败的角落,无声无息,如同原主一样?
不!
林峰眼中猛地爆发出骇人的凶光,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疯狂。
绝不甘心!
就在他挣扎着,试图寻找最后一丝反抗的机会时——
“砰!砰!砰!”
粗暴的拍门声再次响起!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伴随着张癞子那嚣张而充满恶意的声音:
“林峰!开门!三天期限到了!还钱!!!”
来了!
最后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