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目标钱有财,林峰没有在街市上多做停留。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绕开人多眼杂的地方,回到了自己那间四面透风的破屋。
破门依旧歪斜地敞开着,屋内一片狼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犹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尘土混合的怪味。
昨夜逼退债主的惨烈搏杀,仿佛就在眼前。
腹部的伤口在奔波后再次传来清晰的痛楚,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和处境的危险。
他需要休息,需要食物,更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让他这个重伤虚弱、势单力孤的小捕快,抓住那个身手灵活、熟悉鬼宅、还设置了致命陷阱的“鬼”的计划。
硬闯?那是找死。
守株待兔?效率太低,且对方警惕性很高。
唯一的办法,就是引蛇出洞,请君入瓮。
林峰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裹紧破棉袄,一边忍受着饥饿和疼痛,一边在脑海中飞速推演。
他需要利用自己唯一的优势——信息差。
对方并不知道他已经看穿了闹鬼的把戏,更不知道他已经锁定了目标。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逐渐成型。
他需要散布一个消息,一个能让钱有财和他的“鬼”放松警惕、甚至主动出击的消息。
他强撑着站起身,在破屋里翻找。
最后在墙角一堆烂稻草下,找到了原主仅剩的一套还算完整的、洗得发白的旧皂隶服。
虽然破旧,但至少比身上这件沾满血污的破棉袄更像公门中人。
他脱下破棉袄,换上皂隶服。
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让他打了个寒颤。
腹部的伤口被粗糙的布料摩擦,又是一阵抽痛。
他咬紧牙关,用布条重新勒紧伤口。
接着,他找出那柄自制的简陋石斧和骨匕,仔细检查、擦拭。这是他仅有的武器。
他又在屋里搜寻,找到了一小截还算结实的麻绳,几块碎布条,还有灶膛里最后一点冰冷的灰烬。
他需要制作一些简单的陷阱材料。
没有现代工具,只能就地取材。
他先将麻绳拆成更细的股,然后开始编织。
手指因为寒冷和虚弱有些僵硬,但动作依旧精准。
很快,几条粗糙但足够坚韧的绊索在他手中成型。
他又将碎布条撕成更小的布片,包住一些干燥的泥土和细碎的灶灰,做成了几个简易的“灰包”。
准备工作完成,天色已近正午。
饥饿感如同烈火灼烧。
他再次出门,这次目标明确——城南靠近贫民区的一个小面摊。
那里鱼龙混杂,消息传播最快,而且价格最便宜。
用最后一点从野菜根茎里挤出的力气走到面摊,林峰要了一碗最便宜的、几乎看不见油星的阳春面。
他缩在角落的小板凳上,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寡淡的面条,耳朵却如同雷达般捕捉着周围食客的闲聊。
“听说了吗?柳条巷那鬼宅,昨晚动静可大了!”
“可不是!我家离得远都听见了,那鬼哭得,瘆人啊!”
“哎,衙门好像派人去查了?”
“派了谁?谁那么倒霉?”
“还能有谁?就那个欠了一屁股赌债、被快活林追着打的林峰呗!听说昨天点卯的时候,被刘捕头当众甩了这差事,脸都吓白了!”
“啧,让他去查鬼?这不是送死吗?刘捕头够狠的!”
“可不是嘛!我今早路过衙门口,还看见那林峰了,失魂落魄的,走路都打晃,估计是去鬼宅转了一圈,吓破胆了!问他看到啥没,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就一个劲说‘怕…怕…不敢去了…’ 瞧那怂样!”
食客们议论纷纷,语气中充满了对鬼宅的恐惧和对林峰的嘲弄。
林峰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冷笑。
很好,消息已经开始发酵了。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让所有人都认为他林峰胆小如鼠,被鬼宅彻底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再去探查。
他几口扒完碗里最后一点面汤,将仅有的两个铜板拍在油腻的桌子上(这是他最后的财产),起身,低着头,缩着肩膀,做出一副畏畏缩缩、惊魂未定的样子,快步离开了面摊。
他没有回破屋,而是再次来到了柳条巷附近。
这一次,他选择了巷子中段一户看起来人丁稀少、门户破败的人家。他敲响了门。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警惕地看着林峰。
林峰立刻换上那副懦弱惊惶的表情,声音发颤:“老人家…行行好…我是县衙的捕快林峰…奉…奉命查鬼宅的事…” 他故意说得结结巴巴,眼神躲闪,“那…那宅子太吓人了…我…我不敢一个人去…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在您家柴房借住一晚?就一晚!我…我帮您劈柴挑水!”
他故意将恐惧表现得淋漓尽致。
老妇人看着林峰惨白的脸色和额角的血痂(昨夜留下的),又听说是衙门的捕快(虽然看起来不像),犹豫了一下。
这年头,普通百姓对公门中人有种天然的畏惧。
而且林峰的样子确实可怜。
“柴房又破又冷…” 老妇人嘟囔着。
“没关系!没关系!能遮风就行!”
林峰连忙点头哈腰,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我…我白天去转了一圈,啥也没敢细看,太吓人了…晚上更不敢去了…刘捕头逼得紧…我…我就躲一晚,明天再去应付一下…” 他故意透露出自己“敷衍了事”、“只想躲过今晚”的意图。
老妇人叹了口气,侧身让开:“进来吧,柴房在院子后面,自己收拾。晚上别弄出太大动静。”
“谢谢!谢谢老人家!” 林峰千恩万谢,弓着腰进了院子,直接走向后院角落那个低矮破旧的柴房。
柴房果然又小又破,堆着些散乱的柴禾,四处漏风。
但这正是林峰想要的,这里离鬼宅很近,又能避开钱有财可能安排在巷口的眼线。
他立刻开始布置。
将带来的简易绊索,巧妙地设置在柴房通往院子后门的必经之路上,位置隐蔽,高度正好在脚踝处。
又将几个“灰包”小心地安放在绊索触发后,人最可能摔倒或踉跄的位置附近的柴堆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擦黑。
寒风在柴房的破洞中穿梭,发出呜呜的怪响。
林峰没有生火,也没有点灯。
他蜷缩在柴房最角落一堆相对干燥的麦草上,裹紧单薄的皂隶服。
腹部的疼痛和刺骨的寒冷让他难以入眠,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将呼吸调整到最微弱的状态,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
他的耳朵,捕捉着院子里的每一声虫鸣,每一阵风吹草动;
他的眼睛,透过柴房墙壁的缝隙,死死盯着那条通往鬼宅方向的、被夜色吞噬的小路。
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胆小如鼠的林捕快被鬼宅吓破了胆,白天草草应付,晚上根本不敢靠近,只敢躲在邻居家柴房里瑟瑟发抖,准备明天随便糊弄交差。
钱有财会信吗?那个“鬼”会信吗?
如果信了,他们会怎么做?
是觉得威胁解除,继续按部就班地“闹鬼”?
还是觉得这个碍事的捕快既然已经吓破了胆,不如趁此机会,彻底解决掉这个潜在的麻烦?
毕竟,只有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尤其是对于一个已经设置了致命陷阱的人来说,再多杀一个“意外闯入”的捕快,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峰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
陷阱已经布下。
饵料已经抛出。
现在,只等猎物上钩!
夜色,如墨般浓稠。
柳条巷深处,鬼宅巨大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