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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坦然,于祝意而言,无疑是银河落九天般的落差,另一半心彻底碎了。
这般年纪轻轻,便有了未婚夫?
他情窦初开,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便先败下阵来,心意甚至还来不及说出口。
夺人之妻,不知廉耻的事,他做不出来,更何况对方还是姐姐的至交好友。
祝意一时郁闷伤心,招待时有些心不在焉。
你不懂方才还阳光的少年郎,此时为何一脸落寞。
选好了三匹布料,其中赔给徐书彦的是一款浅银色流云纹的雪缎。
祝意的眼光很好,你十分满意,一直开口夸赞他。
闻言,少年褪去落寞,眼眸带了些真心实意,抿唇笑了。
他领着你去了柜台前,熟练地在算盘上叽哩啪啦算好价钱,四舍五入,为你折算成三两银子。
今日吃喝花了一笔钱,你出门只带了五两银子,摸出荷包数了数,心里松了口气。
好险,还付得起。
事后,绣衣楼的人会送到云家。
你将银子付给少年,目光还有些不舍。
要知道,这可是你平时一个月的支出,今日一日下来,荷包基本上空了,只剩下些铜钱,路上买些小吃。
祝意收好银两,贴心地叫人装好那些布匹,转头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包,上头绣了绣衣坊的标号,面带羞怯地递给你,“这是今日特送的香包,雾青姐姐下次记得还来光顾。”
布料华贵,绣样栩栩如生,香味还如此特别,像是特制的,花果草木的香味混合。
你不禁眼前一亮,应和道:“好说好说,祝公子颇有心意,定然生意兴隆。”
这回这是赚了呢。
祝意听着你的客套话,弯了弯唇,“那就多谢雾青姐姐的祝语了。”
“不必如此客气,阿姐认可的好友,那便是自己人,我应当做的。”
太会说话了。
人长得赏心悦目就算了,一开口还让人如沐春风,心生好感。
闻言,你忍不住感慨道:“可惜云家子嗣单薄,真羡慕阿枝有祝公子这般乖巧贴心的弟弟,我是没这个福气了。”
祝意僵住片刻,没吱声。
他可不想当你的弟弟,只当你是心上人。
这个香包的确是他亲手做的,祝家绣艺一绝,香料的调制,布料的选用,都是他花了心思的。
不可再说下去,未免暴露他见不得光的心思,祝意贴心道:“雾青姐姐上楼吧,我等下叫人添些茶水点心上去。”
完成了心中大事,你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跟祝意告别过后,上楼去找祝枝几人,又是聊得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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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到府中时,已近傍晚。
陪着云父用了晚膳,你又给他看了新买的布匹,到时叫人做身衣服,瞧着也会气色好些。
自从云时去世,云父病了,你便成了他的精神支柱,女儿能做到,仅仅只有微不足道的陪伴和哄人开心两件事。
趁着这段时日,你好好在家中陪爹爹。
那匹雪缎,你拖延了好几日,等到终于不觉尴尬时,才亲自送到徐家,交到徐书彦的手上。
几日不见,两人相顾无言,沉默许久。
你以为他开口的第一句,会是关于你这些时日是否用功。
没成想,少年无措地抱着那匹布料,垂眼盯着脚尖许久,冒出来一句“我们这算冰释前嫌了么?”。
怎么,他以为你这些日子存了心躲着他,不想见他?
算了,解释不清楚。
不如顺着他的说法来,也算是破冰了。
你点点头,应承徐书彦的话,“嗯,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又扯到了学问上来。
你敷衍地应付一下,正准备告辞。
徐书彦又开了口,抬眼看向你,流露出一丝关心,“云伯父的病还好吗?”
说到这,你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
他拽了拽你的袖子,眼神恳求,“说来,我有好些日子没去了,今日便随雾青一块儿,去探望一下云伯父可好?”
“前些日子,爹爹送了些补气血的药,说不准对云伯父有用,我一并带过去。”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你没法推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只能应下。
云家子嗣单薄,姨母早早分了家,云家的小辈更是担心过了病气,很少来看望云父。
云父唯一的慰藉便是你不在时,时常探望他的徐书彦了。
他对这个孩子甚是喜欢,几乎当成云家人,一心想着两人成了亲,将来他若是撑不住,九泉之下,也好放心去陪妻主,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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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你应下,徐书彦难得笑得开怀,不再是那个知书达礼的贵公子,而有些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年气。
他松了袖子,转身小跑着回房,还不忘嘱咐道:“雾青在这等我……”
徐书彦是个讲究的小公子,拜访长辈,少不了梳洗打扮,礼数周全。
你在院中足足等了一刻钟,他才出来,换了身挑不出错的浅蓝色褂子衫,显得人长身玉立,唇红齿白,端庄秀丽。
这很好,偏偏你今日也穿了身雾蓝的衫衣,只是颜色更深些,款式做工却要简单些。
两人凑到一起,浓淡相宜,瞧着便如同一双璧人。
你瞧瞧他,又低头看向自己这一身,不禁有些怀疑,小公子当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他确实偏好淡雅的颜色,而你鲜少穿蓝色,这不恰好撞上了,不能非说人别有用心。
再说了,即使徐书彦有心和你这个未婚妻穿得般配,你亦没法开口说什么。
指不定你们回去后,爹爹见了心生欢喜,还能多吃两口饭呢。
徐书彦见眼前人呆愣的样子,上前扯了扯你的袖子,温声开口,“雾青,我好了,走吧。”
你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哦。”
两人一路无言走在路上,身后跟了个贴身侍从。
徐书彦总恪守成规,安静地跟在你身后,一步之差以示对未婚妻主的尊重。
你对此早就习惯了。
说了,小古板也不会听。
徐书彦总是有他那套没用繁复的大道理,死规矩。
可你并不喜欢。
人生应该是自由的纸鸢,充满各种想象的天空,而不是一味地循规蹈矩,一眼望到头。
进了云府,果不其然,云父听说徐书彦来了,带着笑过来相迎。
见到那些包好的药材,他热情地拉着少年的手,眼眸却看向你,“唉,书彦这孩子最是懂事乖巧,有孝心还来看我,雾青可得好好珍惜未来夫郎。”
“孩子,你若是受了雾青的欺负,可千万告诉我,我替你做主,让她好好给你赔礼道歉。”
你无奈摊摊手,打趣道:“爹爹,不用您说,我也知道您最宝贝的人,我可欺负不得。”
人前,徐书彦一向比你脸皮薄,人又守礼规矩,这不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说“好”。
“伯父放宽心养病才是,我与雾青……一向感情很好,她不会欺负我的。”
有徐书彦在一旁,云父总是安心许多,云府也热闹些。
你恍然想着,这般过下去也还不错。
若徐书彦是真心实意同你过日子的话,不将你逼上梁山,你不是不能同他恩爱绵长。
于长辈而言,他是个再满意不过的人选了。
你能挑剔的,不过那一点点,偏偏又无法让步。
此矛盾,积少成多,水滴穿石,放着不管只会更糟糕。
两败俱伤的情况,你是最不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