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猎场位于京郊百里外的苍茫山麓,依山傍水,林深草密。连绵的营帐如同雨后蘑菇般散布在开阔的草甸上,中央那顶明黄色的巨大龙帐更是威严醒目。空气中混杂着青草、泥土、皮革和马匹的气息,旌旗在秋风中舒卷,猎犬兴奋地吠叫,整个营地都沉浸在一种热烈而紧张的狩猎氛围中。
月微尘被安置在紧邻龙帐的一顶较小但设施齐全的营帐内,依旧由影卫严密看守。腕间的乌金镣铐限制了他的大部分行动,他无法参与骑射,只能在这有限的范围内活动。他大多时间只是静立在帐外,望着远处层林尽染的山色,和那些纵马奔驰、呼喝射猎的身影,眼神平静无波,仿佛一个彻底的旁观者。
褚烨一身劲装,骑着通体雪白的御马“追风”,在众多侍卫勋贵的簇拥下,于猎场中纵横驰骋。他箭术精湛,力道惊人,接连射倒了几头麋鹿和一头壮硕的野猪,引得随行众人阵阵欢呼,气氛一度达到高潮。苏玉棠也换上了利落的骑射服,伴驾在侧,巧笑嫣然,试图吸引皇帝的目光,但褚烨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投向了更广阔的猎场,以及……那个远远立于营帐旁的孤寂身影。
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投下斑驳的光影。大队人马行至一处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此处有溪流潺潺,水草丰美,褚烨下令在此暂作休整,饮马歇息。
侍卫们分散警戒,勋贵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分享着上午的收获。苏玉棠亲自捧着水囊,走向正在溪边洗手净面的褚烨,脸上带着娇媚的笑容:“陛下神射,今日收获颇丰呢……”
褚烨接过水囊,目光却似无意般扫过不远处。月微尘正靠在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下,金色的落叶在他脚边铺了薄薄一层。他微微仰头,望着树冠间隙透下的天空,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静谧,仿佛与这喧嚣的猎场格格不入。那身玄色骑射服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腕间的乌金在阳光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冷光。
就在这看似平和松懈的瞬间——
“咻——!”
一道尖锐至极的破空声撕裂了空气的宁静!
那不是狩猎的箭矢所能发出的声音!那是军中强弩特有的、充满杀机的厉啸!
“护驾!!!”
侍卫首领的嘶吼与箭矢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
一切发生得太快!只见从侧翼茂密的灌木丛和树冠阴影中,数十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骤然现身,手中劲弩齐发,冰冷的箭镞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目标明确无比——直指溪边的皇帝褚烨!
“陛下小心!”
惊呼声、兵刃出鞘声、箭矢入肉声瞬间混杂在一起!侍卫们反应极快,瞬间组成人墙,盾牌举起,但第一波弩箭太过突然密集,仍有数名侍卫中箭倒地!
一支角度极其刁钻的弩箭,穿透了人墙的缝隙,带着凄厉的呼啸,如同毒蛇般直射褚烨面门!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周围的侍卫根本来不及反应!
褚烨瞳孔骤缩,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支箭镞上幽蓝的淬毒光泽!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立于银杏树下,仿佛与这一切无关的月微尘,动了!
他的内力被乌金镣铐死死压制,但他的眼力、他多年在刀光剑影中淬炼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感知和反应速度,却并未完全消失!
在那支毒箭离弦的瞬间,他就已经判断出了它的轨迹和目标!
没有任何思考,没有权衡利弊,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那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保护欲?
他猛地向前扑出!动作快如闪电,甚至带起了几片金色的银杏叶!乌金镣铐因这剧烈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用自己的身体,精准地、决绝地,挡在了褚烨与那支毒箭之间!
“噗嗤——!”
一声闷响,是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玄衣教主如同断线的风筝,身体被那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踉跄,最终重重地撞入刚刚转过身来的褚烨怀中!
那支淬毒的弩箭,深深地没入了他的左肩胛下方,距离心脏仅有寸许!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他玄色的衣袍,那颜色暗沉得触目惊心!
月微尘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但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自己的伤口,那双因剧痛而有些涣散的凤眼,却下意识地、飞快地扫过褚烨全身,确认他安然无恙后,那紧绷的身体似乎才松懈下来,脱力般软倒。
“月微尘!”
褚烨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揽住了他倒下的身体。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瞬间染红了他明黄色的骑射服前襟。怀中的人轻得不可思议,身体因疼痛而微微颤抖,那苍白的脸、紧闭的眼、以及肩胛处那支兀自颤动的箭羽,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狠狠地撞入了褚烨的眼底,直抵心脏最深处!
他……他竟然……
为了保护朕……
用身体……挡箭?!
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撕心裂肺般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褚烨所有的理智!
他抱着月微尘满是鲜血的身体,手臂不受控制地收紧,一向沉稳如山的声音竟带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月微尘?!你……!”
后续的呼喊与厮杀声仿佛都变得遥远。褚烨低头,看着怀中人那脆弱而染血的面容,心神俱震,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支毒箭和奔涌的鲜血,不断地重复、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