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策剑眉深锁，一手仍稳稳护在她腰间，另一只手却已不自觉抬起，指腹带着试探的暖意，轻轻掠过她颊边。
“凝儿？”他声音低沉，“可是伤到了？还是吓着了？”
动作轻柔至极，带着连他自己也未全然察觉的珍重与小心。
这轻柔的触碰让陆皓凝蓦然回神，慌忙摇头道：“我没事。”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将那平整的锦缎抓出了深深褶皱。
她忙不迭松开，如同触了火。
“多亏阿策反应快…”
她微微退开些许，试图拉开一点距离，脸颊绯红，声音渐低若蚊蚋。
梁策紧绷的下颌线这才略松，目光却仍不放心地在她周身细细检查一遍，确认她无恙，方才真正松了口气。
“真的没事？”他又问，声音已恢复平日的沉稳，只眼底还留着未散的余悸。
“真的没事。”陆皓凝肯定地点点头，抬眸望入他眼中，轻声道，“阿策把我保护得很好。”
梁策目光灼灼，凝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与那双秋水潋滟的眸子上。
心头微动，他再次抬手，将她因方才混乱而垂落颊边的一缕青丝，轻柔地掠至耳后。
“那就好。”
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敏感微凉的耳廓。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让两人俱是一怔。
陆皓凝只觉那被触碰过的耳根瞬间滚烫得厉害，心跳如擂鼓。
梁策亦似被那细腻的触感与瞬间攀升的温度惊到，轻咳一声，倏然收回手，指尖微蜷，负于身后。
他目光也转向了别处，只是那耳根处，似乎也悄悄漫上了一层薄红。
“六弟！凝儿！”
恰在此时，沈灼欢清亮的嗓音穿透人群传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
“河灯！我们去放河灯吧！”
“前面河边可以放河灯祈愿！据说灵验得很！我们去放河灯吧！”
梁策微顿，目光扫过依旧熙攘涌动的人潮，终是再次伸出手，坚定而自然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那手在他掌心轻轻一颤，并未挣脱。
“人多，跟紧我。”他低声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守护。
陆皓凝感受着那包裹着自己手掌的温暖与力量，心中百转千回。
一股暖意混杂着酸涩涌上心头，她不由轻唤一声：“阿策…”
她指尖微动，似想说些什么，但千言万语哽在喉间，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梁策垂首看她，眼中只余下一片令人心安的温和清光，仿佛在说，无需多言。
“没事，”他握紧她的手，牵着她，随着兄嫂的步伐，向着那流淌着星河般灯火的河岸走去，“我在。”
四人行至汴河畔，但见宽阔河面之上，已是星河倒悬。
晚风徐来，带着水汽的清润，拂动岸边垂柳袅袅，摇曳生姿。
河岸两侧人声鼎沸，笑语喧哗，唯独这一处河湾异常宁谧，恍若专为他们四人辟出一方天地。
无数点亮的河灯随波逐流，烛火荧荧，随水纹明灭不息，将墨稠般的河水缀成一片流淌的星海，璀璨夺目。
远处画舫笙歌隐约可闻，近处笑语喧哗不绝于耳，好一派太平盛景。
沈灼欢笑盈盈地递来两盏精巧的莲花灯，花瓣层叠，薄如蝉翼。
灯芯处烛火跳跃，在她明艳的容颜上投下温暖的光晕，宛若出水芙蓉。
“喏，给你们备下的。”
“写上心愿，这汴河的水神娘娘，最是灵验不过了。”
陆皓凝接过那盏盈盈发光的莲灯，指尖感受着灯纸的微温，一时有些无措。
梁策立在她身侧半步之遥，温言道：“不想写也可以。”
“不，我想写。”
陆皓凝定下心神，执起笔架上的小毫。
她凝神静气，笔尖悬于灯上，默然片刻，终是落笔，在那素白的灯壁上迅速书下几字。
旋即，俯身将那载着心事的莲灯轻轻送入水中。
烛火葳蕤，映亮她专注的侧颜，长睫在眼下投下细密的影痕。
梁策亦提笔，蘸墨，在其上落字，动作沉稳流畅。
二人并肩立于河岸，目光追随着属于彼此的那两盏灯。
它们相依相偎，随波起伏，渐渐融入浩瀚灯河。
光影交织间，再也分不清彼此。
夜风拂过，带起她鬓边碎发，与他衣袂相交。
“你写了什么？”
梁策目光仍追着那远去的微光，忽而低声相问。
陆皓凝唇角弯起一抹狡黠的笑弧，侧首看他，粼粼眸中映着万千灯火，璀璨生辉。
“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她眼波流转，反问道：“阿策呢？写了什么？”
梁策望着那最终消融于万千光华中的一点，薄唇微动，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对着潺潺流水轻语。
“愿心火似灯，永随流水。”
——愿皎皎，所愿皆成。
话落，夜空中陡然一声裂帛之音。
刹那间，万千流金飞火呼啸着蹿升、炸裂，绚丽的烟花次第怒放，将墨蓝天幕渲染得流光溢彩。
金色的光雨簌簌洒落，将整个汴河水面映照得五彩斑斓，恍如仙境。
陆皓凝情不自禁仰起头，眸中盛满了璀璨流光，轻声喟叹：“真美…”
她的声音被烟花的轰鸣淹没，却清晰地落入了身侧人的耳中。
梁策并未仰望那片绚烂。
他的目光，始终凝在身畔之人面容上。
烟花的明灭在她精致的眉眼、挺翘的鼻尖、微启的唇瓣上流转跳跃。
那双素日里总是藏着机锋与算计的明眸，此刻澄澈如洗，盛满了纯粹的欢喜。
在烟火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凝儿。”
他喉结微动，低唤一声。
恰在此时，又一朵硕大无比的烟花在头顶轰然绽放，将天地映得亮如白昼。
梁策手臂一紧，不容拒绝地将她揽入怀中。
陆皓凝猝不及防，跌入他温暖坚实的胸膛。
清冽沉稳的沉水香气瞬间将她包裹，那气息熟悉又陌生，令她一时怔忡。
待回过神来，她本能地欲要挣脱，却听见梁策低沉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带着温热的气息。
“别动，有人在监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