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策“嗷”地一声捂住脑袋,夸张地跳开两步,扁着嘴,委屈极了,大声辩解:
“父皇!儿臣这可全都是为了咱们大梁江山的未来考虑啊!”
“您想,万一哪天有不开眼的刺客来袭,儿臣的王妃不仅能自保,还能顺手保护儿臣,这多省侍卫的事?”
“儿臣这叫一举两得,一劳永逸!”
他说得头头是道,仿佛这是什么经天纬地之策。
定妃早已笑得直不起腰,软软地靠在椅背上,气息不匀。
“陛下…臣妾…臣妾真的不行了…肚子疼…”
皇帝指着梁策,气得吹胡子瞪眼,想骂又忍不住想笑,表情十分纠结。
“朕看你是话本子看多了!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
梁策见状,忙不迭又缩回定妃身后,扯着定妃的衣袖,露出小半张脸,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儿耍赖的甜腻。
“母妃救我!父皇要打人了!”
一番笑闹,殿内气氛活络欢腾,充满了家常的暖意。
皇帝揉着笑得有些发酸的太阳穴,长长吐出一口气,无奈地摆了摆手,语气却缓和了许多。
“罢了罢了,朕看你这泼猴是还没开窍!”
“你的婚事,容朕再好好思量思量,总不能真给你找个能打熊的回来。”
梁策躲在定妃身后,偷偷松了口气,嘴角弯起一个得逞的狡黠弧度。
旋即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模样,蹦出来笑嘻嘻地行了个礼。
“父皇英明!您慢慢考虑,儿臣年纪尚小,真的不急~”
皇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挥苍蝇似的赶人。
“滚滚滚!少在朕眼前晃悠,看着你就来气!赶紧滚去户部查你的账去!”
“儿臣遵旨!”
梁策响亮的应了一声,行了个夸张的礼,转身溜走时,眼疾手快地顺走了桌上那盘晶莹剔透的水晶糕。
像只成功偷到油的小老鼠,脚步轻快地溜出了玉芙宫。
殿内重归安静,只余酒菜香气与满室暖光。
皇帝揉着笑得微痛的肚腹,摇头叹道:
“这混小子…真是越发没个正形了。”
定妃款步上前,纤纤玉指力道适中地为皇帝揉按着肩颈,声音温软如水。
“陛下,策儿心思玲珑着呢。”
“他这是看出您近日为朝务所累,故意插科打诨,逗您开心松快松快。”
“您没发现,您今晚笑得比往日多多了吗?”
皇帝哼了一声,语气却已彻底软化,甚至带上了几分纵容。
“朕看他就是骨头轻,欠揍!哪家十七岁的王爷像他这般跳脱?”
沉吟片刻,他话锋微转,恢复了帝王的思虑。
“不过…他虽胡闹,话倒也不全错。选妃是大事,需得慎重。”
“但陆家女…门第品性确实不错,改日还是召进宫来看看吧。”
定妃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声音愈发恭顺温婉:“陛下圣明。”
.
一踏出玉芙宫,梁策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随手将那盘顺来的水晶糕丢给守门的小太监,脚下未停,大步流星地穿过回廊。
宫灯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明灭跳跃,眉眼间尽是冷峻。
“殿下!”卫骁早已候在拐角处,见梁策出来,立刻快步跟上,压低声音道,“陆家车队在翠峦山遇袭。”
梁策脚步猛地一顿,周身气息骤然一寒,连廊下的灯火都似被这股寒意慑得晃动了一瞬。
“她怎么样?”
卫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殿下问的是谁,连忙道:
“殿下放心,陆姑娘安然无恙。”
“不仅如此,她还早有准备,用辣椒粉混石灰伤了刺客眼睛,又点燃马车制造混乱…”
梁策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松了松,眼底寒冰稍融,却仍凝着一层薄霜。
“继续说。”
卫骁眼中赞叹之色更浓。
“更绝的是,她提前在大小姐的衣裙上撒了迷药,火烧起来后,烟雾中带着药性,刺客纷纷中招。”
“若非亲眼所见,属下都不敢相信一个闺阁女子能有如此急智。”
梁策似乎毫不意外:“不愧是她。”
卫骁继续禀报:“汪铭按殿下吩咐及时赶到,擒住了一名活口,现已押回暗牢。”
“问出什么了?”
“那刺客受不住刑,招认是李嵩余党指使。”卫骁恭敬回道。
梁策眸光一冷,寒意森然:“李嵩都进大牢了,还有人替他卖命?”
“据那刺客说,是李嵩的女婿私下花重金雇的他们,意在报复陆大人协助殿下查案。”
梁策轻嗤一声,满是不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沉默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复又开口,语气轻缓:“那荷包…可还给她了?”
卫骁颔首:“按殿下吩咐,洗净缝好才交还的。只是…”
他略一迟疑,抬眼觑了下梁策的神色:“二小姐心思玲珑,似乎猜到了是殿下派人相助。”
梁策挑眉:“她可说什么了?”
“她问属下…睿王殿下近来可好。”
梁策一怔,随即低笑出声:“这丫头…”
语气中带着了然与一丝无奈的宠溺。
他早该知道,那般拙劣的遮掩,定然瞒不过她那双清亮的眼睛。
卫骁迟疑道:“殿下,李嵩余孽恐不会善罢甘休,要不要加派人手,暗中保护陆家?”
“不必。”梁策断然摆手,步履重新迈开。
“陆家现在有汪铭一行人明面护送,安全无虞。我们的人再去,反而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眸中光影莫测。
“再说,有她在,该担心的应该是那些不知死活的刺客。”
卫骁想起翠峦山下的那一场混乱和那位陆二小姐的手段,深以为然:“属下明白。”
两人转过一道回廊,夜风渐起,吹得檐角铁马叮咚作响。
梁策的脚步再次停下,目光投向宫墙之外沉沉的夜色。
那方向,正是通往城西的官道。
“对了,陆家何时抵京?”
“按行程,后日黄昏便能到。”
梁策闻言,缓缓侧首,目光越过重重宫阙飞檐,遥遥投向城西方向。
暮色似乎在他眼中沉淀,融化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那里有座新修葺的府邸,一砖一瓦皆经他默许,门楣上那“陆府”二字,还是他亲笔所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