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朝堂 \/ 摄政王萧珏
永安十六年新政。这是苏家倒台后的第一个新年。
京城那场震惊天下的大清洗余波未了。新年的爆竹和硫磺气息，尚未完全冲散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除夕的鹅毛大雪可以掩盖血迹，却无法填补金銮殿上的权力真空，更无法抹去人们心中的恐惧。
新年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如期而至。
五更晨钟敲响，百官按品阶鱼贯而入。然而，当他们踏入这座代表大周最高权力的金銮殿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殿实在太“空”了。
往日里站得满满当当、足以容纳数百名朝臣的殿堂，此刻竟然空出了近三分之一的位置。从大殿中段一直到末尾，那些原本属于“苏党”及牵连官员的区域，如今是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空白。这片空白仿佛是被一把无形的巨刃，从朝堂的肌体上硬生生挖走了一大块血肉。
幸存的官员们噤若寒蝉。他们穿着崭新的朝服，却连大气都不敢喘。每个人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自己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或动作，会招来那依旧盘旋在大殿上空的死神。
肃杀、冰冷、压抑。这便是永安十六年“新朝”的开端。
“皇上驾到——！”
随着大太监略带颤抖的通传声，皇帝萧昭远身着龙袍，缓缓走上了龙椅。
不过月余未见，这位年轻的天子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那场天罗地网般的清剿虽然为他清除了心腹大患，却也将他彻底掏空了。
然而，在这股掩饰不住的疲惫之下，又隐藏着一丝病态的亢奋，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苏家倒了。苏念微，那个他爱过、恨过也怕过的女人，已经化作刑场上的一捧飞灰。他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萧昭远环视着空荡荡的大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苏贼结党营私，祸乱朝纲，致使我大周朝堂空虚至此！此乃国之奇耻！”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了立于百官之首的那个高大身影——摄政王萧珏。
今日的萧珏没有穿那套令人恐惧的玄甲。他换上了一身亲王的紫金蟒袍。然而，他那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气势，和他身上深入骨髓的铁血煞气，反而让这身本该雍容的王袍显得比战甲更加令人不敢直视。
“皇弟。” 萧昭远对萧珏的称呼，是前所未有的亲近与倚重。 “朝堂百废待兴。苏贼虽已伏法，然六部不可一日无主，百姓不可一日无官。”
“朕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布。” 他从龙椅上微微欠身，“自即日起，朝中‘推举贤能’、‘重组六部’之事，全权交由镇国摄政王萧珏负责！皇弟所奏之人，朕准了！皇弟所行之事，朕也准了！”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这不是授权，这简直是托孤，是交国！皇上对萧珏的信任，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面对这滔天皇恩，萧珏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甚至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
“臣弟遵旨。” 他沉声应道。
随即，萧珏从袖中取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长长卷轴。
“启禀皇上。臣弟幸不辱命。” “臣弟已拟好一份六部‘新任’官员的名单。”
“什么？！” 这一次，连萧昭远都愣住了。 他才刚刚授权，萧珏竟然连名单都准备好了？
“呈……呈上来！” 萧昭远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但这份异样旋即就被“苏家已灭”的轻松感所压下。
大太监颤抖着接过卷轴呈了上去。萧昭远迫不及待地展开。
“吏部尚书……张谦……” 他皱起了眉，“张谦是何人？”
“回皇上。” 萧珏面无表情地开口，“张谦，原江南‘青浦县’七品县令。永安十年，苏威贪墨江南水利款，致使青浦县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张谦拒不用‘霉米’，开官仓放粮，因顶撞苏威被罢官入狱。若非臣彻查苏党，此人恐怕早已老死狱中。此人出身寒门，刚正不阿。臣举其为吏部尚书，掌天下官吏。”
萧昭远的手微微一抖。 好一个“刚正不阿”！好一个“苏威的对头”！ 他很满意。
他继续往下看。
“户部尚书……李卫。” “此人又是谁？”
“回皇上。李卫，原户部‘仓储司’八品主事。永安十二年，苏威克扣西境军饷。李卫在账目上发现端倪，密报兵部，却反被兵部苏党李谦诬陷入狱。此人出身寒门，精于算学，清廉如水。臣举其为户部尚书，掌天下钱粮。”
“嘶……” 萧昭远倒吸一口凉气。 又是一个寒门！又是一个苏党的受害者！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萧珏。
他不再逐一询问了，而是飞快地扫视着那份长长的名单。 “工部侍郎孙毅，原‘将作监’九品监工，出身‘匠户’……” “刑部主事赵武，原‘大理寺’狱卒，出身‘军户’……” 礼部、兵部……
整个名单上上下下，共计七十余人。 每一个人都和张谦、李卫一样，履历清白，能力出众。 最重要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出身寒微！他们与京城所有的旧势力——无论是刚倒台的苏家、隐匿的太后一党，甚至是早已没落的许家和林家——都没有任何瓜葛！
这……这是何等“大公无私”的一份名单！
萧昭远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看着萧珏那张冷峻如铁的脸，心中最后一丝异样也烟消云散了。
“军人本色！” 皇帝心中暗赞。 “皇弟果真是军人本色！只懂任人唯贤，只懂提拔能吏！竟然没有趁机安插一个私党！”
这位多疑的皇帝，在经历了苏家结党营私的背叛之后，对于萧珏这份大刀阔斧、不循私情的名单，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意与安全感！
“准！准！全都准了！” 萧昭远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激动而显得格外高亢！ “皇弟此举，乃为我大周万世开太平！朕有皇弟，实乃‘国之柱石’也！！”
“皇上圣明！摄政王千岁！” 殿下幸存的老臣们赶紧跪下山呼。
然而，在他们跪倒的那一瞬间，眼角闪过的，却是比苏家在时更加深沉的恐惧。
萧昭远没有看到。他太兴奋了，他没有看到这背后的深意。
这些被点名的寒门官员，履历清白，能力出众。 但是，他们被打入尘埃的命运，他们被埋没的才华，他们被苏党迫害的血海深仇…… 是谁为他们平反的？ 是谁将他们从地狱拉回人间的？ 又是谁无视一切规矩，将他们从九品、八品，一步登天提拔到了尚书、侍郎？
是摄政王，萧珏。
萧珏，是他们唯一的靠山，唯一的恩主，甚至是唯一的神！ 从今以后，他们的命，他们的忠诚，他们的一切，都只属于摄政王萧珏！
朝堂，就在这新年伊始的第一天，就在皇帝萧昭远的盛赞与狂喜之中，悄无声息地，完成了从“苏家”到“萧珏”的无声交接。
金銮殿上。 萧珏迎着皇帝那感激与倚重的目光，缓缓躬身。
“臣，分内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