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化作了血肉磨坊。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基因改造战士失控时散发的、如同电路烧焦般的怪异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与焦糊交织的死亡芬芳。地上,影爪与鬼蝠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倒伏,温热的血液从他们的创口汩汩流出,在地板凹陷处汇聚成粘稠的、反射着惨白灯光的小洼。断腕的暗瞳蜷缩在角落,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嘶嚎,断臂处血肉模糊,鲜血仍在不断滴落,将他身下染红一片。
两名NSId特勤人员背靠着背,紧握着手枪,枪口在仅存的威胁——暗瞳和车厢顶部那隐藏的射击孔之间紧张地移动,额头冷汗涔涔。他们受过最严格的训练,经历过不少危险任务,但眼前这由目标几句话语引动的、如同地狱绘卷般的自相残杀,依旧让他们感到了发自灵魂的寒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青衫说书人,此刻却安稳地缩在角落,仿佛置身事外,甚至还……喝了水?
远程指挥车内,黑鹰双目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风箱一般。亲手“清除”掉两名不听话的影卫,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快感,反而让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他看着屏幕上沈清言那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一股邪火混合着残存的贪婪与骤然升腾的恐惧,直冲脑门。
“开车!加速!改变路线!去三号备用安全屋!”黑鹰对着驾驶室的通讯器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尖锐变形,“快!甩掉可能存在的尾巴!暗瞳!你个废物,给我闭嘴!再发出一点声音,下一枪就打爆你的头!”
他必须立刻将沈清言带到绝对控制之下,榨干他脑子里所有的秘密,然后……然后或许该考虑如何摆脱陈鸿渐那个老废物,独自吞下“丹书铁券”和“传国玉玺”!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疯长。
负责驾驶的两名外围成员早已被车厢内的惨状吓得魂不附体,听到命令,几乎是本能地猛踩油门,同时猛打方向盘,试图驶离预定路线,进行战术规避。
然而,恐惧令他们的操作变形。
这辆经过特殊改装的厢式货车,为了承载沉重的屏蔽材料和应付可能发生的冲突,底盘加固,车身沉重。在驾驶员近乎慌不择路的猛打方向下,庞大的车身瞬间失去了部分平衡,产生了剧烈的侧倾!
“吱嘎——!”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撕裂了夜空!
祸不单行。或许是之前影卫内讧时,“鬼蝠”那舍身一撞的力量远超设计负载,也可能是“裂骨”被制服前对车体结构造成了某些隐性损伤,在车辆高速急转、车身剧烈倾斜的应力集中点,车厢后部连接底盘的一处关键承重结构,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疲劳断裂声!
“咔嚓!”
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
紧接着,整个车厢后部猛地向下一沉!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狠狠压在了车尾!
“不好!车体结构受损!”一名特勤人员失声惊呼。
失控,在这一刻已成定局!
驾驶员试图修正方向,但沉重的、结构已然出现问题的车尾产生了致命的摆动,如同一条失控的钢铁巨蟒的尾巴,狠狠甩向路边!
“轰!!!”
剧烈的、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起!
厢式货车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猛地冲上了路边的绿化带,车头狠狠撞断了一棵碗口粗的行道树,余势未消,又侧滑着撞上了坚固的路基护坡!车头部分瞬间变形,引擎盖扭曲翘起,白茫茫的水蒸气混合着刺鼻的防冻液味道弥漫开来。驾驶室内,安全气囊轰然弹出,两名驾驶员在巨大的惯性下被撞得七荤八素,头破血流,瞬间失去了意识。
而车厢内部,更是如同经历了一场八级地震!
在撞击发生的刹那,巨大的惯性力量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了整个车厢空间!固定在地上的金属椅发出刺耳的扭曲声,未固定的杂物(包括那箱瓶装水)如同炮弹般四处飞射,狠狠砸在车厢壁上,噼啪作响!
那两名背靠背的特勤人员尽管有所准备,死死抓住了身边的固定物,依旧被这股巨力甩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狠狠撞在侧壁上,闷哼一声,筋骨欲裂,手中的武器也险些脱手。
蜷缩在角落惨叫的暗瞳更惨,他本就重伤,毫无防备,如同一个破麻袋般被抛飞起来,脑袋重重磕在坚硬的金属桌角上,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哼都没哼一声,便彻底瘫软下去,生死不知。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翻滚、破碎。
然而,在这片极致的混乱与毁灭之中,有一个人,却始终保持着超乎寻常的冷静与……精准。
沈清言!
在车辆失控侧倾、尚未撞击的电光石火之间,他那被信力长期浸润、感知远超常人的身体,就已经提前捕捉到了那细微到极致的失衡感与即将到来的冲击预兆。他没有试图去对抗那无可匹敌的惯性力量,而是如同一个最顶尖的太极宗师,选择了……顺势而为。
他的身体在那狭小的角落空间里,做出了一系列看似微小、却蕴含至理的动作。肩胛、腰胯、足踝,每一处关节都仿佛独立又协同,如同精密仪器中的缓冲结构,以一种流水般的柔韧和卸力技巧,将冲击带来的绝大部分动能导向身下的座椅和背后的车壁,自身承受的瞬间过载被降到了最低。
更精妙的是他对那副特制合金镣铐的利用。
在撞击发生的瞬间,巨大的冲击力同样作用在了镣铐与固定座椅的连接处。那原本坚不可摧的合金结构,在瞬间的峰值应力下,发出了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金属呻吟。尤其是沈清言手腕处的镣铐环扣,因为之前他看似无意、实则有心的一些微小角度的调整和持续的、细微的对抗性发力,早已在内部积累了一定的应力集中。
此刻,在外部撞击力的“协助”下,内外应力里应外合!
“咔…嘣!”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琴弦断裂般的脆响,被淹没在巨大的撞击噪音和金属扭曲声中。
但沈清言感觉到了。
他手腕上那副镣铐与座椅扶手的连接处,一个关键的应力销,在恰到好处的角度和力道下,……断裂了!
右手瞬间恢复了自由!
几乎在右手脱困的同时,他的左手手腕如同没有骨头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旋一缩——这是对身体肌肉、筋膜控制达到微观层面才能做到的技巧,结合了古法“缩骨”的某些精髓,但更多是信力滋养下生命层次跃迁带来的本能——那原本紧贴皮肤的镣铐环扣,竟然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足以利用的缝隙!
他的左手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从那缝隙中滑了出来!
双脚的镣铐相对简单,他如法炮制,借助撞击后车厢地板的轻微变形和自身对脚踝骨骼肌肉的精妙控制,几个看似挣扎、实则蕴含独特发力技巧的动作之后,便彻底恢复了自由!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发生在车辆撞击后、尘埃尚未落定的短短两三秒内!而且,他所有的动作都极其隐蔽,巧妙地利用了撞击造成的剧烈晃动、杂物飞溅以及其他人自顾不暇的绝佳掩护。
当那两名特勤人员忍着剧痛,挣扎着从撞击的眩晕中恢复过来,试图重新控制局面时,他们惊恐地发现——
角落里的沈清言,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
那副象征着禁锢的特制合金镣铐,如同无用的废铁,散落在他脚边。他依旧是一身青衫,纤尘不染(至少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来如此),神情平静,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普通人死上几次的车祸,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次稍微颠簸了些的旅程。
他甚至还抬手,轻轻整理了一下因为晃动而略显凌乱的衣襟。
然后,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那扇因为撞击而微微变形、锁扣似乎也有些松动的车厢后门上。
机会,已然出现。
“他……他脱困了!”一名特勤人员失声叫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下意识地举起了手枪。
但沈清言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那扇门上。
远程指挥车内,黑鹰通过虽然晃动剧烈、但并未完全失效的摄像头,看到了沈清言脱困起身的一幕,他脸上的疯狂和贪婪瞬间凝固,被一种极致的惊骇所取代!
“不!不可能!那镣铐是特制的!他怎么可能……”黑鹰如同见了鬼一般,声音嘶哑地咆哮起来,“拦住他!快拦住他!开枪!打他的腿!不能让他跑了!”
然而,他的命令,在这一片狼藉、人员非死即伤的车厢内,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沈清言动了。
他没有去看那两名举枪的特勤,也没有理会头顶可能存在的射击孔,只是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向那扇后车门。
他的步伐很稳,很从容。
仿佛不是身处险境,而是在自家庭院里信步闲游。
走向那扇通往自由,或者说,通往下一个舞台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