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小妻子这般满眼亮盈盈地崇拜,倒让裴执聿生出一点愕然又无奈。
他既安心于自己并未吓到她,又对这状态有些…担心。
这通常意味着,在回去后的一段时间,姜岁或许都会发挥她的好奇心,就此事缠着他询问,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这之后的事……他选择先不去想。
裴执聿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后背,便返回那辆已经一片狼藉的马车,翻出尚且保存完好的匣子,将放在里面的响箭放了出去。
片刻后,远处有火光摇曳而来,一队人手持火把,骑马踏着尘沙而来。
领头的是姜朝,她勒马停住,先扫了一眼情形,目光不着痕迹地在裴执聿怀中人上停了停,担忧一闪即逝,这才同裴执聿颔首道:
“辛苦世子。”
裴执聿微微一笑:“小事,留了几个活口,马车里的东西也都在,就交给夫人了。”
姜朝点点头,挥手示意,身后跟随来的兵卒便动作麻利地过来进行收尾。
两人又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裴执聿便先带着姜岁返回大营,等姜朝处理完这边之后,再回去作详谈。
不同于来时的招摇,回程显然简单许多。裴执聿揽着人骑上马,便扬长而去。
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寒风如刀,姜岁低下头,将兜帽收紧些,又往他怀中埋了埋。
她安静了一会儿,凛冽风声中,很快传来她断续疑问的声音。
“夫君,那些人……会是梁王的人吗?”
她思来想去,现在朝中最大可能对裴执聿动手且还能将手伸得这么远的,似乎只有这么一人。
裴执聿收紧手臂将人往怀里带了带,让自己的雪氅能将人遮得更严实些,低沉的声音却仿佛刺破寒风,清晰传入姜岁耳中:
“审过便知。”
姜岁默了一会儿,忽而借着这般紧紧窝在裴执聿怀中的姿势,很是不满地在他身上连捶了数下。
力道不大,没什么痛意,更多是不满又后怕的宣泄。
仿佛觉得还不解气,她又这样打了几下。
裴执聿任由怀中传来不痛不痒的触感,随后便听怀中人小声嘟哝道:
“……太危险了。”
他竟把自己当诱饵诱敌,万一今日来的刺客很多,他们单枪匹马的,没法招架该怎么办?
裴执聿心中微动,又失笑道:
“岁岁,为夫若没有十足把握,怎会带你出来?无论如何,为夫也不会让你涉险。”
“那些人的功夫,不足为惧。”
他说得极其云淡风轻,仿佛那些训练有素的刺客是什么能随手碾死的虫子。姜岁忍不住从他怀中抬脸看了看,斗篷兜帽遮蔽了部分视线,边缘的雪白绒毛之下,只能看清一点下颌线。
姜岁眨眨眼,想她虽然不通武学,但也能感受出来……先前那些人并非等闲之辈。
是对方太轻敌,还是夫君原先隐藏了自己的水平?
她思量了一会儿,又重新窝了回去,对此并未再探究。
毕竟,这些事情现在来说,也不重要了。
--
被裴执聿有意留下的活口原本都要在当时服毒自尽,却因被他卸了下巴无法动作。而带回大营后,裴执聿又很快接手了刑讯的任务。
略费几日后,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活下的刺客们并不知道真正的主顾是谁,却知道是谁与他们直接联系的。
于是大营中的几人,先被秘密带走。
之后的动作便是顺理成章,裴执聿差不多住在了刑讯营帐附近,周身血气浓得如有实质,手段亦是惊人残酷,仿佛是急着完成这项任务。
虽然这里的动作被几位知情的将领们瞒得严实,但总有风声传出,一时营中多少有些人心惶然。
一些漏网之鱼感受到了不妙,提前往回送了消息。
有些被拦截下来,有些则当真顺利地送到了长安。
赵晟的“春风得意”没持续多久,便从先前赵逸又被老皇帝任用开始,受到接二连三的挫折。
他那四弟给自己使绊子也就算了,却不知先前已经不管事的六弟又抽的哪门子风,时不时也给他不痛快。
再是刺杀失败的消息传回,这倒不是不能接受,梁王自己也没有太指望可以这么容易地除掉裴执聿。
然这条消息之后,便是一段漫长的沉寂。
怎么说……都得再传回一些关于那边现状的消息才对。
赵晟大感不妙,让周顺加紧留心北边的消息,如此安静,令他坐立难安。
而等真有消息传回时,便是验证了他的不妙猜想。
的确出了麻烦,且麻烦不小。
赵晟阴沉着脸烧毁了密信,在书房思索一夜后,豁然打开了紧闭的书房大门。
等候在外的心腹被他满眼猩红的样子吓了一跳。
“去叫周顺过来。”
心腹领命应是,正欲退下,府中管事又从外入内,行礼后小声道:
“殿下,周指挥使求见。”
赵晟皱了皱眉,心觉凑巧,但来得也是时候,便示意带他进来。
管事应声而退,片刻之后,引着人进来。
周顺今日披了身绯色棉氅,从外不紧不慢踱步入内,一抹猩红扎眼,衬得脸色苍白如雪。偏身姿挺拔,像一位闲适懒散的世家公子。
他在赵晟跟前不远处站定,带着恰如其分的恭敬行礼道:
“殿下,臣有事相禀。”
赵晟嗯一声,转身示意他跟进来。
书房门再次关起。
周顺的视线如冰冷蛇信般飞快扫过舍内,大致猜到了这位皇子在烦恼什么。恰好,他这次带来的消息,或许能解其困。
他微微颔首,等赵晟坐下后,立在书案前道:
“殿下容禀,近来臣处理了几个散播流言的小贼,有了一点…有趣的发现。”
他将一份简单记录着供述的纸放上书案,往赵晟的方向推了推:
“殿下或许…会感兴趣。”
赵晟眉头微蹙,又稍稍松懈几分。
毕竟他对周顺可是越用越顺手了,许多事情周顺都知情,且的确帮上了不少忙。他后者既然这么说,想必……真的有用。
赵晟打开信纸,一目十行地读下去。
他脸上的阴沉之色,渐渐沉凝,随后如冰层般开裂剥落,逐渐消融为一种难言的喜色和阴森。
“好…好……”
赵晟从信间抬眸:
“周指挥使,之后,可能要请你再帮一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