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重新被顺了毛的姜岁从洗室出来时,夜色已深。
姜岁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双腿搭着腰身,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眼皮半阖着,浑身散着沐浴后潮热的水汽和湿淋淋的懒意。
裴执聿稳稳托着她走回寝屋,想先将人放下,奈何怀中人紧紧抓着他,怎么都不肯松手。生怕将人弄疼,他只得迁就着,维持这托抱的姿势,小心翼翼地与她一同躺下。
姜岁便如此,趴在了他身上。
她将脸从肩窝处移开,手肘也横搭上他胸口,将身子撑起一点点俯视他,半垂的眼睫也撩了起来,清亮的水眸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人瞧。
裴执聿抬眸看去,见这双近在咫尺的乌目依旧澈明,却在深处涌动着一点复杂难言的颜色。
他便没有开口问,只坦然迎着姜岁目光,静静由她瞧着。
姜岁认真凝望半晌,忽然抬起另一只手,纤细的指尖带着温热的柔软,轻轻划过他眉骨。
然后,又顺着眉骨滑到高挺鼻梁,在鼻尖轻轻一点,又往下摁到唇珠上。
裴执聿保持着回望的姿势没动,唯有轻浅的气息洒在她手上。
她柔软的指腹在唇瓣上抚弄摩挲,带着酥麻痒意。裴执聿不由抿了抿唇,唇瓣包着她指尖,压了压。
床幔间,温柔旖香随着静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缓缓流转,逐渐升温。
姜岁始终看着裴执聿,看着他,却回忆起从前…或者说,是刚成为夫妻时,他的模样。
仍是一样的面庞,但她记得那时的他……眼神也柔软,却像是有道屏障,隔离起冰层下所有的暗流。
不像现在,一片茫茫深沉,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姜岁小小地舔了下唇瓣,忽然轻声道:“夫君,快一年了。”
说得有些突然,但裴执聿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成亲,就要一年了。
他扬了扬眉毛,好整以暇等她下文。
姜岁的指尖仍停留在他唇上,像是无意识地随手把玩着什么。
“……夫君的生辰,也就在这两日了吧。”
她转而念起此事,苦恼地皱眉:“这里条件一般,怕是不能帮夫君好好安排……”
姜岁小声嘟哝起来,碎碎念着此地的不便,规划着要等回长安后再帮他好好庆贺。
若她是在别的时候说起此事来,裴执聿定已打断她,道一句只要她在身边就无妨,其他的都不介意。
但这会儿,裴执聿却还是沉默着。
他看得出来,身上的小妻子这般絮絮叨叨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只是在兜圈子。
他等着岁岁,说真心想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姜岁自己念了一会儿,便停下了。
她将自己又往上蹭了蹭,让自己能将裴执聿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些。浓长睫羽下,那双漆眸中,完完整整地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姜岁贝齿咬唇,压在他胸口的手肘顺着凉滑寝衣滑下,转而用手掌撑在他身侧,让自己又高了些。
柔软微凉的青丝随着她低头的动作滑下,轻轻扫过裴执聿的面庞,又同他散开的墨发落在了一处。
锦绣床褥间,身下人眼尾轻挑望来,明明是谪仙一般的容貌,却有几分冶艳多情。
姜岁尚且停留在他唇上的指尖,不由又揉了揉。
垂落的青丝仿佛水一般流淌,变作一道天然的屏障,隔绝出一片只属于两人的方寸天地。
姜岁在这片天地中,感到无端安心,原本还纠结在唇边的话,在如此安心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她眨眨眼,轻声而郑重:
“夫君,我好像爱上你了。”
不是最初认定后的占有,也不是先前说过的喜欢,而是爱。
这种变化何时发生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只是回过神来,她今日才猛地发现,自己已然关心起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且还不想因此……伤害他。
姜岁手肘微弯,让自己又压低了些,青丝也随之堆叠,发出细微摩擦声。
她声音中带着真切的困惑:“……好奇怪啊。”
裴执聿的神色看起来一派平静,唯有猛地颤了一下的眼睫,暴露了他纷乱的心绪。
他听清了每一字,每一字都如鸿羽般,轻飘飘地落下,搔过心头,又仿佛有千钧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底。
心口的跳动,因而也变得极重,他能清晰感受到每一次跳动,都猛烈地捶在胸口上。
他清晰地听到了,一下沉似一下的心跳。
姜岁试图从裴执聿的面上看出一点答案,但在等来解答之前,却先感到腰侧贴来一股热意。
裴执聿的手掌先是搭在腰际,又顺势缓慢地抚过后脊,绕过腰窝,最后搭在了另一侧腰上,用手臂将腰身环住。。
像品琢,又像是禁锢。
做完这些,裴执聿才凝视着她,启唇道:
“夫人若非说笑……这便是,最好的生辰庆贺。”
他的声音仿佛因为过猛的心跳震动,听起来异常发哑,带着沙而磁的感觉,无端挑拨起心弦。
与此同时,他扣在姜岁腰侧手掌,也缓慢地收紧。
箍在腰身的手臂逐渐用力,仿佛藤蔓缠绕了上来。
姜岁面色未变,只眸光轻轻晃动了一下。眼前人眸中近乎凝成实质的汹涌暗潮,秾烈粘稠得令人窒息,却让她,感到扭曲的满足。
她手肘又弯了一点,小巧的鼻尖将将与他鼻梁相碰时,又偏过头,让吻落在了他一侧唇角。
轻柔地,仿佛只是绒羽抚过,比往昔任何一次亲吻都要慎重。
她吻过了这一侧,又扭头,去吻另一边,这才慢吞吞地,沿着微抿的唇线,吻向中间。
不是的,那不是说笑。
姜岁试探着,用牙轻轻啮咬一下他的唇。
裴执聿的近乎凝滞在她身上的眼神终于动了一下,他另一只手也环了上来,沿着她脊背当中的凹陷向上移动,指尖划过时,寝衣下的心衣系带松松散开。
他的手掌,最后停留在后脑勺的位置。
裴执聿揉着掌下柔软乌发,感受到隔着发传来的体温,终施力,将人压了下来。
唇齿相依,却没有往日强势,只剩下极为珍重的确认。
悬起的床幔无风垂落,重重纱影,模糊了逐渐交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