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在空寂无人的小径上急促响过回荡。
大约这马也憋闷得久了,一时放出来,撒蹄子跑得飞快。本就是千里良驹,如此撒欢之下,硬是将时间缩短了一半。
跑到山下,裴执聿才降下马速,让怀中这个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人儿歇一歇。
马喷着响鼻,懒洋洋地拐到一旁去啃草。
姜岁整个人晕乎乎,眯着眼靠在他怀中,正好望向天空。
山野不似城中,没有多余的灯火。所有光亮,都只来源于天上那些微弱的光芒。
今夜无月,但天色清朗,显得繁星明亮,在暗沉天幕上连缀成河,光亮闪烁着,似也像缓缓流淌。
裴执聿的手还搭在她腰身,慢慢渡入温和真气,安抚着她骑马的不适。
那匹马甩着尾巴,一边吃着草,一边顺着跟前山道,往山上走去。
耳畔的虫鸣声渐响,山风拂过林木,有雀鸟不时被行过山道的人惊起,扑棱棱飞过,簌簌声在头顶掠过。
在这般全然被自然生息包裹下,姜岁也当真,慢慢放松下来。
她决定暂时不追究他接连戏耍自己两次、还瞒了如此大事的事情……暂时,与他专心看星星。
山间果然连空气都清冽,而随着往上走,凉意也丝丝缕缕地交织而来。
姜岁贪凉,在府中穿得轻薄刚好。但到山里,却有些冷了。
她不由往后头的怀里藏了藏。
裴执聿似乎察觉,本来牵着缰绳的一只手也松开,拢到了她腰间。双臂将人自后环抱着,手便这般,拨弄着她身前垂落的几根带子。
他这般随意,姜岁却不敢,浑身僵硬得不行,指尖死死捏着他的一片衣袖,咬牙切齿着:
“……夫君!”
裴执聿低头,用下巴轻轻蹭一蹭她有些松散的发髻,嗅着那股熟悉的馨香,懒声道:
“它很听话,别担心。”
他这么说,姜岁也不敢真的不担心。
她一边凝神注意着这匹散漫的马,一边忍不住在心里盘算…今晚之后,该如何报复回去。
尽管裴执聿看不见她的神色,但莫名地,他就是觉得怀中人定在盘算着怎么折腾他。
他没说什么,只是极轻地牵动一下唇角,终于又牵住了缰绳,这次好心提醒一句:
“岁岁,抱稳了。”
姜岁近乎本能地回肩搂住他腰身,下一瞬,胯下这匹歇够了的马便再次提速,沿着蜿蜒山道,向上跑去。
也不知裴执聿是如何寻着小径,如何避过了山腰行宫的守卫,待姜岁感知着马速慢下,慢慢睁开紧闭的眼时,眼前已是视野辽阔的山巅。
钟山并不算很高,然自山顶俯瞰,能将远处的长安城尽收眼底。
放眼而望,是两道天河;一道在天上,一道在人间。
繁华的京城灯火未歇,这般遥遥地,还能隐隐看见城中灯火明灭,游动如织。
山顶的风吹过,更凉了。
姜岁激灵一下,掩鼻打了个喷嚏。
裴执聿抬抬手,宽袖掩住她,一边引着马,往避风处走。
“早知如此…出来之前,该为岁岁多带件衣裳。”
姜岁揉着发痒鼻尖,回肩瞪他。
那双狭长秾丽的眼便轻轻弯起,盈着谑笑,正抬起为她挡风的手臂,也顺势蹭了蹭她的脸。
“看那儿。”
裴执聿温声说着,指引姜岁往边上的草木葳蕤处看去。
只见夜色下,浓墨绿色的茂密葱郁间,渐次星星点点地,亮起萤尘光芒。
这些光亮闪烁着,像是天上的星子落入凡尘,悠悠飞飘,向这里陌生的“闯入者”靠过来。
姜岁微微睁大着眼,看其中一只闪烁着飞来,从鼻尖轻擦而过。
她下意识抬手想碰碰,那小生灵却灵巧地避开,飞远了。
身后又传来裴执聿的轻笑声,姜岁却没因此再恼。
山上静谧,让她心思也沉了下来。
她大约明白了,为何他今晚会这般突发奇想。
从出事以来,尽管她知道他应当有所准备,却到底不清楚,那准备是什么。虽然在府中过得悠闲,可这都是风雨前的平静,并不让人安心。
他不与人说打算,是说明……他自己也并不全然有把握。
加上最近隐隐越发糟糕的趋向……他是不想让她多思,才在今夜以这般荒唐戏耍的路子,给她瞧了底牌。
真是……
姜岁长睫轻眯,咬了咬唇瓣,柔软唇上留下一点印子。
心中虽软,然她记仇,想自己被他几次折腾吓得不轻,回去还是得报复。
至多…至多稍微轻一点。
“夫君。”
姜岁扭过身子,一手还攥着他挡在跟前的衣袖,一手则往后,勾住了他的腰带。
裴执聿眉梢微挑看来,她便拉着那截腰带,往下拽了拽。
裴执聿会意,将头低下。
姜岁往上探了探,去吻他。
裴执聿眼睫轻抬,似是怔住,但一瞬便重新垂落,温柔韫色的眸中,渐渐涌起更深的情绪。
周围只有细小虫鸣与山风林叶的沙沙声,那匹马也颇灵性地安分着没动,低着头啃一旁的草叶。
一时间,仿佛这天地,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裴执聿渐渐将人拥紧,冷冽的清香如由蚕丝密密织就的网,没什么存在感,却又不由分说地,将人笼罩在里头。
他扣在她腰间的手,也逐渐滑落。
亲吻过后,姜岁仍抓着他的腰带,身子骨却像软了似的靠在他怀中,眼眸半眯着,雪腮泛起意乱情迷的薄粉,口中溢出几声轻轻呜咽。
裴执聿垂眸睨着,动作未停,一手却抬起她的脸,自己低头下去,轻吻一下她半阖的眼皮,又吻吻脸颊,最后停留在唇上,咬了一下。
先前由她自己咬出的一点小印子,便被他的,覆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