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的风还带着些凉意,姜岁立在府门前,目送着赵逸和萧珩骑马离开,一边将身上衣衫拢紧了些。
身后人伸过手来,轻轻将她带入怀里。
体温隔着几层衣衫传递来,带着舒适的暖意。姜岁不由靠了靠,略显做作地掩唇哈欠:
“哈啊……夫君,我困了。”
“我们回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牵住裴执聿的衣袖,拉着他往回走。
裴执聿不置可否,放缓了步子迁就着她。两人慢腾腾地走着,月光盈盈洒下,似一层轻纱笼罩在周身。
裴执聿静静看她。
月色温柔,却因她,而黯淡。
府中树木已长出了新的枝叶,在月下投落一地摇晃水荇;水荇交错间,两道影子被拉长着,逐渐重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姜岁微微侧首垂眸,对着身后的影子发呆,又收回目光。
眼前灯火渐明,隐约能看见栖梧院。裴执聿这么安静,令姜岁难得感到些不适应,又觉得……既然他现在都没提,是不是能糊弄过去?
她不由加快脚步,往栖梧院小跑了几步,牵着裴执聿袖子的手也松了松。
但刚松懈下来,就被人扣住了手腕。
沉默得如影子似的裴执聿,将试图逃跑的小人拉回怀中,一手环过她纤细腰肢,摆弄着她腰间垂落的柔软系带。
像是终于逗弄够猎物,准备将其叼回巢穴。
“夫人跑什么,这么着急吗?”
裴执聿懒声带笑,不再由她领着自己,而是半抱半托着人,往院子里……书房的方向走去。
姜岁微微挣扎着:“夫君,我真的困了!”
“嗯,我已换了那处的熏香,铺了新的被褥……定让岁岁睡个好觉。”
“岁岁今日亲口答应,可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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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跟随在后面的侍女们,习以为常地看着前面的两道身影走着走着,又重叠成了一道。
朦胧灯光下,可见一点裙摆轻飘飘地从那抹颀长身影的遮挡下荡出,夜风拂过,送来前头隐约的软声抱怨,随后便是低沉调笑的男声。
侍女们默契地纷纷放慢步子,拉开和男女主人的距离,遥遥望着他们又往书房的方向去。
虽然她们总是不知道这两位主子到底在玩什么,但至少清楚,若是他们去书房留宿,今夜……怕是又要准备不少热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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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日推移,进入四月,长安彻底和暖起来。
万物复苏,朝中局势似乎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譬如不少人都以为会被一直打压下去的赵晟,忽而又被老皇帝提了起来,重新委以许多事务。
譬如得圣心已久的裴小世子,近来反而被冷落下来。不少曾经在皇城司手下吃过苦头的人已在暗处蠢蠢欲动,只还存了几分谨慎,没敢轻举妄动。
这其中,该算赵玉灵的心思最为复杂。
她和先前一样,借寻姜岁的名头,来侯府拿解药。
侍女引着她,却往后花园去。
“世子和夫人在划船玩,殿下在此处稍等片刻。”
赵玉灵瞥了眼已然布置好的水榭,便点点头,在里头坐下。
她百无聊赖,扭过身去,双臂交叠搭在栏上,往湖水张望。
粼粼水色映着天光,荷叶已有绿意,湖上暖风和煦,吹得赵玉灵眯了眯眼。
慢慢地,在那片翠意间,荡出一条小舟。
姜岁懒散倚躺在舟尾,裙摆铺开,层纱交叠着一重碧一重粉,如同含露绽放的芙蕖;自裙摆下探出一点粉色的绣鞋鞋尖,花苞似的轻晃着。
视线上移,她手里举着片荷叶虚遮着脸,面上因而落了点碧莹莹的影子,有些鬼气的瑰魅。
裴执聿则坐在另一侧,青衣如竹,手扶着兰桨,有一下没一下地悠闲摇着,微风温柔吹动宽袖,登时翩然如仙。
水声潺潺间,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舟尾的袅婷身影上。姜岁似乎说了什么,他便倾身去,小舟随之晃了晃,惹得姜岁惊呼,又漾开清凌凌的笑声。
赵玉灵看着撇了撇嘴,颇感不以为然。
最近朝上如此,他们倒是有闲情逸致……还能玩儿呢。
想到裴执聿可能要倒霉,她就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但短暂高兴完,她又担心起自己。
这毒不会没有彻底的解药吧……要是没有,那裴执聿倒霉,自己不也得跟着倒霉?
她烦躁地皱了皱眉,垂下视线,再抬眼时,那小舟便荡近了些。
“殿下!”
姜岁放下了遮脸的荷叶,向她笑盈盈扬声:“我和夫君这就过来!”
一旁的裴执聿轻轻抬眸,与她颔首一下。
赵玉灵敛起烦躁,牵出一个笑意,与他们点点头。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情况?
赵玉灵回过身坐好,拿起面前案上摆着的茶盏喝了一口,身后水声悠荡,应是两人划着船往岸边去了。
她忍不住,又转过头看去。
小舟悠悠靠了岸,裴执聿长腿一迈,先上了岸,随后转过身子,伸手把姜岁也拉上来。
姜岁一手擎着荷叶,一手挽他手臂,微微蹦跳着往水榭这边走来。
披帛飞扬,她发钗上的珠子,也随之一颤一颤。
满是轻快的柔情蜜意,感受不到丝毫紧迫感。
赵玉灵一时无言,又抿了口茶。
“殿下久等了吧。”
姜岁柔声说着,简单施礼后就坐到她身侧,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玉灵不由往裴执聿瞥一眼。
后者在姜岁身侧落座,正垂着眼,专心为她整理着披帛。
长指细致抚过褶皱,带着异样的偏执。
赵玉灵心头一跳,赶紧移开视线。
奇怪……难道是不想让姜岁怀疑,所以打算过会儿再支开她吗?
赵玉灵正想着,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轻轻摇了摇。
“这个给殿下。”
她下意识伸手垂眸,便见姜岁把一枚药丸放进她掌心里。
因今日本就是来取解药,她刚接过时还没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就要放入口中。但在嗅到那股熟悉的药气时,她忽一顿,震惊地往两人方向看去。
裴执聿的指尖还捏着一角披帛轻揉着,他眼皮轻掀,淡然与她回望。
姜岁则催了催:“殿下快吃吧,晚了就不好了。”
赵玉灵磕巴了一下:“你…你们……”
“哦,”姜岁眨眨眼,仿佛才想起来般解释道,“忘了告诉殿下,我已经知道这事儿了,所以之后的解药……都由我来给殿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