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是轻微的颤抖,像是沉睡的火山在深处翻涌着滚烫的熔岩,他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仿佛肢体不再受他的控制,呼吸越来越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将整个世界的空气抽干。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怒意,这并不是比喻,而是他的呼吸真正的在灼烧世间,像是龙在低吼。
“诺娃……?”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原本温雅的声线,而是某种更加高贵,更加暴戾的存在,在借他的嗓子发声。
下一秒,愤怒如脱缰野马,他瞳孔深处燃起金色的烈焰,像是融化的黄金在沸腾,血管里仿佛流的不是鲜血,而是滚烫的岩浆,整个室内都在因他的愤怒而战栗,仿佛胸腔内盘踞的恶龙。
再也压抑不止恶龙的怒火,随时准备喷吐烈焰焚毁让他愤怒的一切事物,连周围的阴影都在他的怒火中扭曲变形,像是在畏惧这位主宰的情绪,怒火仍在疯涨,吞噬他的理智,他想要更多。
想让伤害她的人为此受到千倍万倍的代价,想让所有伤害她的人——全部去死!
“你竟敢——!!!”林清寒声音有些沙哑,他站在愤怒风暴的中心,指着破口的墙面:“杀了他!提着他的头过来见我!!!”
当君王的怒火燃起时,不用鲜血浇灌就不会熄灭,所有人都要因此付出代价。
所有——
如同帝王般居高临下的,带着绝对支配欲的惩戒命令,便是暗影军团的前进的号角,万物都在君王的怒火中瑟瑟发抖,谁也不能例外。
暗影军团倾巢出动,流动的阴影从墙面的破口鱼贯而出,裹挟着君王的忿火。
林清寒愣了几秒,时间像是被谁从高空掐断了琴弦,骤然失了声,眼前的一切却放大到令人刺目,诺娃被炸飞的那一瞬间,溅开的血迹像是仲夏夜盛放的爱懒花,突兀又残酷。
那一刻,世界好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风声、雨声、呜咽声,另一半是他的心跳,慢的像深海传出的鼓点,砸的他头晕眼花。
他想要伸出手,却好像又被钉在原地,她倒下去的姿势很慢,很轻,轻的像是一只纸鸢断线。
轻的足以把他的心撕开一道口子,那种痛苦是迟钝的,又是彻骨的,他甚至来不及分辨。
只知道胸腔里有什么坚持的东西再度碎裂,碎片顺着呼吸往外涌,他像极了当初那个没落退伍的男人。
当初他没有保护好他人,这一次……他再次失约了。
那一瞬间,后悔涌了上来,像潮水一样,漫过脚踝,漫到胸口,直到把整个心淹没。
如果能早一步,如果能快一点,如果能不那么犹豫,不那么善良……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
如果世界上有一处地方在售卖后悔药,那么林清寒一定是他最忠实的顾客,但后悔并不是一种药,就像人生从来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很多情绪同时冲了上来,乱到无法分辨,愤怒、悲伤、恐惧、悔恨……像是暴风雨里同时咆哮的千万条浪,可在所有的混乱之下,却有一种更深的沉默,他知道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他。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比利刃更锋利,比火焰更灼热。
林清寒在短短的数秒,他想了很多,但很快他生生把一切都压了下去,他只是咬紧牙关。
肩膀绷得僵硬,像是用全身力气把那座摇摇欲坠的火山按住,他必须查看诺娃的情况,也许事情并没有走到无法挽回的一步。
林清寒冲到诺娃身边,膝盖重重跪在地上,手伸了出去,却又僵在半空中,指尖都因情绪而颤抖,却小心翼翼的落在她的肩头,那动作近乎笨拙,像生怕一触碰,她就会彻底碎裂。
没有反应,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生机如同沙漏中的细沙,任凭林清寒努力的想要攥紧,仍在他的指缝间无声的流失。
诺娃需要救助,诺娃需要救助!林清寒想着,他很快便从豹皮囊里拿出红露滴圣杯瓶,这是他能想到最适合的道具了,他近乎手忙脚乱的掏出红露滴圣杯瓶,瓶身在他掌心闪着微弱的光。
仿佛再向他承诺:只要灌下去,她就会睁眼,然后她就会笑着说他太紧张了。
林清寒小心翼翼的拧开瓶塞,把那为数不多的淡红液体倾向她的唇边,红露滴圣杯瓶昨天才被林清寒给使用的干干净净。
虽然红露滴圣杯瓶可以逐渐补充,但这极短的时间也无法回到全盛的魔力。
诺娃喉咙动了一下,林清寒刚刚松了口气,可下一个瞬间,她剧烈的咳嗽起来,白皙的喉咙猛然收紧。
把那一口红露滴全部吐了出来,呕吐的不止有红露滴,还有一大片鲜血,某种血肉碎块溅在他手背。
滚烫、粘腻、带着令人心悸的温度。
林清寒愣了一秒钟,眼睛死死盯住自己掌心的那片猩红狼藉,仿佛一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
林清寒没有犹豫,哪怕内心还在挣扎,心底已经被情绪的海啸吞没,他还是猛地将剩下的红露滴倒入口中,淡红的露滴在舌尖蔓延,带着他熟悉不已的味道,像是吞下了一团生命的火。
他俯下身,毫不迟疑的吻住她,那不是爱人的温柔,而是他最后的救赎,几乎带着一股接近疯狂的力量。
仅剩的红露滴一点一点的渡给诺娃,混着她喉间的血腥味,苦涩的几乎让人窒息,他紧紧扣住诺娃,不容许她在吐出哪怕一滴。
直到诺娃的胸膛终于微微起伏,气息弱的像是风中残烛,却毕竟还在。
林清寒这才松开,额头抵着她冰冷的脸庞,大口喘息,唇齿间全是血腥味,胸口却像被重锤击中般剧烈起伏。
“清寒……”诺娃看见了林清寒脸上从未见过的惊慌,她气若游丝,林清寒低下头,黑发遮住了眼睛,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卡顿,像是机械出现了故障仍在坚强运行:“我在。”
诺娃猛然吸了一口气,仿佛溺水的人被硬生生拽回了水面,胸口灼烧般起伏,却没有半点轻松,只有更深的痛苦。
她觉得浑身都在抗议,血液像火一样在身体里流淌,想要动一动,却发现四肢沉重的像是被锁在铁砧上。
她只能徒劳的颤抖。
意识是模糊的,光影在眼前忽明忽暗,她缓缓开口:“我没事。”
林清寒听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气却在胸腔回旋,怎么也吐不出去,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诺娃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像是被暴风吹拂的残花,几乎要碎在黑暗里,许久,才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
“对不起……约定——”
声音轻得不能在轻,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而是从破碎的心口露出来的低喃,像是雨点落在深海,瞬间便被无声吞没,却又足以击穿他的胸膛。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在生死边缘,仍然向他道歉,那一声微弱的对不起,像是心口被一柄钝刀生生剜开,他抱着诺娃,紧紧抱住怀着那一点残存的温度:“别说话了,会没事的。”
一定有办法可以救诺娃,如果这个世界有哪个医院能够救治诺娃,无论花多少钱林清寒都会支付,但医院只能治病,死亡并不是一种病,他也做不到让人起死回生的奇迹。
林清寒想遍了自己所学的所有知识、能力、法术,却发现在此时却那么的无力。
莱恩!
莱恩——!
就像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林清寒想起了莱恩曾经使用过的黄金树祷告,莱恩或许能救诺娃,林清寒呼唤莱恩,影子内却没有任何回应,暗影军团所有的战士全部受到王令追猎敌人。
诺娃睫毛颤了颤,像是风中残烛的最后一次闪烁,溢出的声音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却带着清晰的决绝,她竭尽全力的抬起手指伸向林清寒:“……请你,不要忘记我。”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来,弱的仿佛随时能被夜雨吹散,那低语却比任何呐喊都要沉重,像一枚烙铁,直接烙进了他的心头。
“请你不要忘记我”这句话太沉重了,七个字像一根细细的线,轻轻缠绕在肩头,却承载着千斤重的回忆与不舍。
她的眼神朦胧,却还努力的注视着他,仿佛要把自己残存的一切都留在他眼底,那一刻,她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只剩下这最后的请求,像一根细细的线把他和她的世界紧紧系住。
诺娃知道自己撑不住了,于是把所有的温柔和悲伤全部凝成了这一句话,轻轻放在他的耳边。
那句话落在林清寒耳边,像一块沉重的岩石,瞬间压住了他的胸口,呼吸像是被抽干的海水。
沉闷的无法流动,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撞碎肋骨,心脏狂跳不止,震动无处发泄,只能在胸腔内狠狠撞击。
眼前的光暗了又亮,像是呼吸之间的世界在摇晃,喉咙堵得发疼,任何想说的话都被憋回胸口,只剩下沉闷的心跳。
林清寒只是紧紧抱住她,像是抱住一个随时会消散的泡影,任由痛感一点点的蚕食自己。
诺娃蜷缩在林清寒的怀里,整个人轻的像是风中的羽毛,却又重的像压在心头的泰山,呼吸断断续续,每一次胸口起伏都带着痛楚,却仍努力抓住这一口气。
眼睛半闭,唇微动,只吐出一个词,像是从灵魂的最深处拽出来的声音:
“妈妈……”
(好疼~)
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却又像雷霆般轰在他的心口,那一声,懵懂、依赖,还有对世界的告别。
一瞬间所有的痛苦、悔恨、无力、深情汇聚在胸前,林清寒只觉得两眼一阵眩晕,这一幕。
他似曾相识。
昆仑山、万河谷,还有那一声。
“妈妈……”
诺娃躺在他怀里,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弱,呼吸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一闪一闪,随时可能熄灭,眼眸里的光也慢慢暗了下去,像是被阴影覆盖,只剩下冰冷的倒影。
林清寒深陷在回忆中,双手紧抱着她,却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脑海中一片空白,像是整个世界都被抽干,只剩下一句话在耳边回响,一次又一次的回响。
“林排长,我儿子在战场上勇敢吗?”
“林排长,我儿子在战场上勇敢吗?”
“林排长,我儿子在战场上勇敢吗?”
……
思绪像是掉入深渊,无边的惊惶、悔恨、无力一起涌来,林清寒甚至忘记了呼吸,整个人被定住,他无法抓住,也无法放手。
雪风呼啸,寒冷从墙面破口中贯入。
克雷顿突然下雪了,轻轻的、零碎的,像陌生城市的某处屋顶悄无声息的叹息。
街灯下,细碎的雪花在空气中闪着微光,如同瞬息的呼吸,飘落在石板路、铁栏杆、破旧窗台上,提醒人们温度正在渐渐消散,亚历克斯望着窗外的雪花,她裹着林清寒买来的羽绒服。
风从高耸的建筑间穿过,卷起落在青铜雕塑和古老街角的雪粒,像无声地低语,又像轻轻敲打胸膛的悔意,河岸边的水逐渐泛起薄冰,偶尔轻响,正在跑步的达莉亚停下脚步,她伸出手感受着雪花的温度。
雪落在街道的铺石上,落在咖啡馆的椅子上,厚重而寒冷,每一片都像是在轻触胸口,像凝固的眼泪,在微光中闪烁,却无法温暖,露娜替客人送上咖啡师调制的卡布奇诺,她望着窗外的冬雪飘落。
细雪越下越密,飘进狭窄巷口,也落在喷泉边的雕塑上,每一片都像是轻轻的叩击,承载着悔恨、惋惜、无力,落下又悄然消融,公园里闲逛的佩妮洛普抬头仰望天空,然后高兴的在雪中自拍。
寒意从城市的街道升起,包裹整个城市,却带着柔软而沉重的重量,像是胸口压住的心跳,刚刚退出游戏的安妮惊讶的望着克雷顿的雪,她喜不自胜的捂着脸颊,希望和林清寒来一场堆雪人大赛。
空气里的每一粒雪花都像是在低声诉说,整个城市静谧的像是被冻结,只剩下雪落的声音、风的低语和冬天厚重的寒意,南希喝着温热的草莓味牛奶,她忽然看见窗外下起了雪,今年的雪来的要比往年早一些。
雪刚刚下,却已经把所有的温暖冻结,只剩下沉默与无声的留白。
残留的视线望见远方飘来的雪花,轻飘飘的落在诺娃掌心,她的眼角呕出几滴眼泪,她想……这也许就是她的终结。
眼皮渐渐沉重,在一片渐渐淡去的视界,她还能捕捉一抹颜色——绚烂的蓝紫,深邃的像是夜晚的星空,像是夜空最亮的星星,静静的注视着她,照亮一丝即将吞没自己的无边黑暗。
(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