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带着陈腐金属和消毒水味儿的黑暗,像冰冷的潮水,从通道两头挤压过来。只有远处那点微弱的、非自然的光源,像个垂死萤火虫的屁股,要亮不亮地悬在那儿,勾着你,也渗着你。
“钉子”那句话,像块冰,砸在这片死寂里,溅起无声的寒意。
有“东西”在活动。不是人,不是已知的任何玩意儿。
林默后背刚干了一点的冷汗,唰一下又冒了出来,跟背后的伤口糊在一起,又痒又疼。他扶着冰冷的墙壁站起来,耳朵竖得跟雷达似的,可除了他自己和“钉子”压抑的呼吸,还有通道深处某种极其微弱的、仿佛巨型机器休眠时发出的低频嗡鸣,啥也听不见。
“能……确定是什么吗?”他压低声音,感觉自己的声带都在抖。
“钉子”缓缓摇头,眼中幽绿的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明灭不定。“信号……极其微弱……且……混乱。像是……多种生命形态……残片的……强行拼接……又或者……”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形式。”
无法理解的存在形式?林默心里头那点不好的预感,跟野草似的疯长。这鬼地方,从外面看是个避难所,里头指不定藏着什么更邪门的玩意儿。
“继续……前进。”“钉子”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率先朝着那点微弱的光源走去。他的脚步很轻,落在积满灰尘的金属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
林默深吸一口那带着铁锈味的冰冷空气,握紧了匕首,跟了上去。他没得选,退路被那怪物堵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通道很长,向下倾斜,两侧是光滑的、看不出材质的金属墙壁,上面偶尔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早已褪色的指示符号和线路图,风格与那艘古船类似,但更加古老和简洁。一些地方有破损,露出里面纠缠的、颜色各异的线缆,有的还在极其微弱地闪烁着光。
空气越来越冷,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也淡了些,被一种更奇怪的、类似于……旧纸张和某种干燥菌类混合的气味取代。
他们走了大概十几分钟,那点光源渐渐变得清晰。是一个镶嵌在通道顶端、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平板灯,灯光冰冷,毫无温度,照亮了下方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一个十字路口。
四条完全相同的金属通道,分别通向不同的黑暗。路口中央的地面上,绘制着一个巨大的、已经磨损严重的圆形图案,依稀能辨认出是某种星图或者能量回路。
“走哪边?”林默看着四条一模一样的、吞噬光线的通道,头皮有点发麻。这他妈跟迷宫似的。
“钉子”停在路口中央,闭上眼睛,那双旋转着幽绿光芒的“眼睛”仿佛在扫描着什么。几秒钟后,他指向左侧那条通道。“能量流动……相对稳定。残留的……信息素痕迹……也指向……这个方向。”
信息素痕迹?林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之前可能有人从这里经过留下的微弱生物信号?是那伙安装炸弹的人的同伙?
两人转向左侧通道。这条通道比来的那条稍微宽敞一些,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紧闭的金属门,门上有着编号和模糊的功能标识:【低温样本存储 - b7】、【非稳定物质分析 - 12】、【生态循环备用单元】……
这里,似乎是“方舟”的一个研究或者存储区域。
一些门上有暴力破坏的痕迹,门锁被撬开,或者直接被什么东西熔穿了。林默凑近一个被撬开的门缝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到一些倾倒的货架和散落在地上的、破碎的玻璃容器,空气中飘出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化学试剂和某种东西腐败的怪味。
“看来……有人……比我们……更早……光顾这里。”“钉子”的声音依旧冰冷,但林默似乎听出了一丝……讥讽?
他们继续前进。通道里的损坏痕迹越来越多,墙壁上出现了深深的爪痕和能量武器灼烧的焦黑,地上偶尔能看到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甚至还有一些……破碎的、无法辨认原本形态的骨骼碎片。
战斗的痕迹。而且,很激烈。
林默的心越提越高。这哪里是什么避难所,分明是个发生过惨烈厮杀的战场遗址!
突然,“钉子”猛地停下脚步,举起一只手。
林默立刻屏住呼吸,紧贴墙壁。
前方通道的拐角后面,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是脚步声,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拖拽着重物,摩擦地面发出的响动。
还有……一种低沉的、断断续续的、仿佛漏气风箱般的……喘息声?
“钉子”眼中幽绿的光芒锐利地指向那个方向。他微微侧头,对林默做了一个“警惕,准备战斗”的手势。
林默握紧了匕首,感觉手心全是汗。他妈的,该来的还是来了。
两人悄无声息地摸到拐角处,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通道在前方再次变得开阔,形成了一个类似小型中转站的空间。而就在那片空间的中央,一个“东西”,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似乎在……啃食着什么?
那玩意儿大致保持着人形,但姿势极其扭曲,关节以不可能的角度反转着。它身上覆盖着一层像是硬化沥青般的、漆黑粘稠的物质,不断滴落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响。它的“手臂”末端,不是手掌,而是两把扭曲、闪烁着暗红色能量的骨刃!
在它身前的地面上,躺着一具穿着破烂“星尘”制式战斗服的尸体!尸体的胸腔已经被完全剖开,内脏被掏空了大半,那“东西”正低着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是它!之前在通道里活动的“东西”!
林默感觉自己的胃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就在这时,那啃食尸体的“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了动作,那颗覆盖着黑色物质的、不成形状的头颅,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猛地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
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布满了层层叠叠、如同七鳃鳗般环形利齿的、不断开合的巨口!而在那巨口的正上方,三个排列成三角形的、散发着浑浊黄光的孔洞,死死地“盯”住了拐角处的林默和“钉子”!
“吼——!!!”
一声混合着金属摩擦和粘液翻滚的怪异嘶吼,从中转站炸开!
那“东西”猛地站起身,接近三米高的扭曲身躯带着一股腥风,四肢着地,如同畸形的蜘蛛般,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猛扑过来!那两把暗红骨刃划过空气,带起尖锐的呼啸!
“躲开!”“钉子”低喝一声,不退反进,眼中幽绿光芒暴涨,一股无形的力场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那扑来的怪物撞在力场上,动作明显一滞,发出愤怒的咆哮,骨刃疯狂劈砍着无形的屏障,溅起一圈圈扭曲的能量涟漪!
但“钉子”显然支撑得极为勉强,他身体晃了晃,眼中的绿光剧烈闪烁,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涣散!维持这力场,对他消耗巨大!
“攻击它的能量核心!在胸腔位置!”“钉子”急促的声音直接在林默脑中响起!
林默瞬间反应过来!这怪物不是靠大脑行动的!他猛地从拐角后窜出,避开怪物挥舞的骨刃,一个矮身滑铲,手中的匕首带着他全身的力量和速度,如同毒蛇出洞,直刺怪物那敞开的、还在滴落粘液的胸腔!
“噗嗤!”
匕首齐根没入!手感不对,不是刺入血肉,更像是扎进了一块充满韧性的、半凝固的胶质体!
“吼!!!”
怪物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嘶嚎,动作猛地一僵!胸腔被刺入的部位,猛地亮起一团不稳定的、暗红色的能量光芒,仿佛一颗即将爆炸的心脏!
“钉子”抓住机会,力场猛地收缩,然后如同炸弹般向外爆发!
“砰!”
怪物被这股力量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金属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暂时没了动静。它胸腔那团暗红光芒急速闪烁了几下,渐渐黯淡下去。
林默喘着粗气爬起来,看着匕首上沾染的、正在不断蠕动试图腐蚀金属的黑色粘液,心有余悸。
“钉子”也消耗巨大,扶着墙壁,喘息着,眼中的绿光黯淡到了极点,几乎要熄灭。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林默看着那瘫在墙角的、逐渐不再动弹的扭曲躯体,声音发干。
“钉子”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怪物尸体旁,蹲下身,伸出覆盖着幽绿能量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黑色的粘稠物质。那物质像是活物般,试图沿着他的手指向上蔓延,但被幽绿能量轻易逼退、净化。
“……生物体……与‘吞噬者’低阶侵蚀单元……的……强制融合产物。”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凝重,“‘方舟’的防御系统……未能完全……阻止入侵。它们……已经……渗透进来了。”
吞噬者?!它们的触角,已经伸到这最后的避难所内部了?!
林默的心沉到了谷底。这地方,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就在这时——
“哒……哒……哒……”
一阵清晰、沉稳、与之前怪物爬行截然不同的……脚步声。
从他们来时的方向,那条黑暗的通道里,不紧不慢地传了过来。
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回廊里,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脏上。
林默和“钉子”同时猛地转头,看向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
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钉子”眼中的幽绿光芒骤然收缩到了针尖大小,他缓缓站直身体,面对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那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本能的……
警惕?甚至是一丝……
忌惮?
“看来……”
他低声说,像是在对林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客人’……不止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