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李康泰摔碎酒瓶的同一时间,江城另一端,一栋闹中取静的仿古别墅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林浩,这位在江城中医界颇有声望,素以温和儒雅、与世无争形象示人的“林氏医馆”现任馆主,正坐在他那间充满檀香和书卷气的茶室里。他穿着一身质地上乘的深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指修长,正慢条斯理地冲泡着一壶陈年普洱。动作行云流水,神态安详平和,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他对面坐着一位穿着灰色夹克、面容普通、眼神却异常精亮的中年男子,是他的得力手下,名叫阿杰。
“浩爷,”阿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刚确认的消息,‘辰星中医集团有限公司’已经完成注册,注册资本一个亿,苏氏集团注资,秦家的招牌和祖产也并进去了。总部设在环球金融中心。”
“咔嚓。”
极其轻微的一声,林浩手中那枚温润如玉的白瓷茶盏,盏沿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滚烫的茶汤渗出,烫红了他拇指与食指间的虎口。
他却仿佛毫无知觉,脸上的温和笑容甚至没有半分改变,只是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冰寒刺骨的厉芒,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哦?动作这么快?”林浩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着点赞赏的意味,“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
他轻轻放下那只有了裂痕的茶盏,拿起旁边的茶巾,慢悠悠地擦拭着手指,动作优雅从容。只有离得最近的阿杰,才能看到他擦拭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浩爷,这势头……有点猛啊。”阿杰斟酌着词句,“苏家的资本,秦家的底蕴,再加上那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一身诡异医术……假以时日,恐怕……”
“恐怕什么?”林浩抬起眼皮,看了阿杰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阿杰心里莫名一紧,后面的话没敢再说出来。
林浩站起身,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精心打理、小桥流水的庭院。夕阳的余晖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边,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
“我那侄儿……倒是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喜。”他轻轻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在评价一个不相干的人,“原以为他只是在山里学了点皮毛,仗着有点运气胡闹一番,没想到,还真让他折腾出点模样了。”
他沉默了片刻,庭院里只有假山上的滴水声,叮咚作响。
“阿杰,”林浩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你说,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像他这样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最怕什么?”
阿杰愣了一下,试探着回答:“怕……根基不稳?怕对手打压?”
林浩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人心的冰冷。
“那些都是外因。一个人最怕的,是被人找到‘根脚’,抓住‘软肋’。”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阿杰身上,“我这位侄儿,医术来历成谜,身世更是模糊。他像是一颗无根的浮萍,却又偏偏搅动了满池春水。你说,他的‘根’在哪里?他的‘软肋’又是什么?”
阿杰眼睛一亮:“浩爷的意思是……”
“查。”林浩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动用一切资源,给我往深里查!不要只盯着他现在做了什么,要查他来自哪里,师父是谁,下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他身边那几个女人,苏家丫头,秦家姑娘,那个姓楚的女医生,还有那个姓江的……查清楚她们每一个人的背景、性格、以及和林辰的真实关系!尤其是……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在意,或者能让他方寸大乱的人或事!”
他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话语间透出的狠辣与决绝,让久经世故的阿杰都感到一阵寒意。
“我明白了,浩爷!”阿杰重重点头,“我会加派人手,从不同渠道入手,一定把他的底细挖个底朝天!”
“记住,”林浩走回茶桌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毒蛇潜伏时敲击地面的尾巴,“要隐秘,要耐心。我这位侄儿,警觉性不低。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的是……一击必中的机会。”
“是!”阿杰躬身领命,迅速退了出去,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渐浓的暮色中。
茶室里再次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檀香袅袅。
林浩独自一人,重新坐回茶海前。他看着那只裂了缝的茶盏,眼神晦暗不明。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道裂痕,指尖感受到瓷器特有的冰凉和脆硬。
“我的好哥哥……”他对着空气,仿佛在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这么多年,我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让‘林氏’这块招牌,在江城站稳脚跟,抹去你那些‘不合时宜’的痕迹……可现在,他回来了。”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阴鸷,那层温文尔雅的伪装在无人的空间里寸寸剥落。
“你当年斗不过我,现在,你的儿子……也一样。”他拿起那只破掉的茶盏,走到角落的垃圾桶旁,没有丝毫犹豫,松手。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茶室里格外刺耳。精美的白瓷化为碎片,再也无法修复。
如同他此刻心中某些被触动的、阴暗的决断。
他不能允许林辰继续壮大下去。不仅仅是因为辰星集团可能威胁到他的地位和利益,更因为林辰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底最隐秘、最不愿被触及的角落,时刻提醒着他那段不堪的过往。
他必须找到林辰的软肋,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将他彻底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