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大营的火光燃了半夜才渐渐熄灭,焦糊味弥漫在锦州卫内外,久久不散。联军退至二十里外扎营,营中灯火杂乱,隐约传来阵阵喧哗,显然因粮草被焚而军心浮动。
戚继光并未放松警惕,连夜调度兵力:西侧城墙缺口加固三倍兵力驻守,地道出口增设暗哨,城楼上每隔五十步便架起一盏气死风灯,照亮城外数丈之地。他亲自巡查各营,看到士兵们虽疲惫不堪,却依旧遵照军令擦拭兵器、修补甲胄,心中稍安。
“将军,敢死队已全员返回,仅轻伤十三人!”周岳快步走来,声音带着难掩的振奋,“队长禀报,联军粮草焚毁过半,剩余粮草仅够支撑十日,努尔哈赤已斩杀三名守营将领泄愤。”
戚继光点头,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十日,对我们而言既是机会,也是考验。”他望向宁远卫方向,“水师若能如期而至,我们便能再撑半月;可若延迟,锦州卫依旧危在旦夕。”
话音刚落,负责联络富户的主簿匆匆赶来,神色复杂:“将军,城内十二家富户已同意借调钱财,共筹得白银八千两,另有粮食三千石。只是……李员外、张掌柜等人虽交出钱财,却私下抱怨,担忧战后朝廷无力偿还。”
“告诉他们,”戚继光语气沉稳,“只要锦州卫不失,我戚继光以项上人头担保,朝廷必有厚偿;若城破,我与他们同生共死。”
主簿应声退下。周岳望着戚继光坚毅的背影,低声道:“将军,察哈尔部收了白银,却迟迟未传来出兵消息,会不会……”
“察哈尔部向来首鼠两端,”戚继光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们既想捞好处,又怕得罪后金,此刻定然在观望局势。传我命令,再派一名使者前往察哈尔部,告知他们若三日内不出兵,我军便将此事禀报朝廷,断了他们的互市之路。”
周岳领命而去。夜色渐深,锦州卫城内的修补工作仍在继续,民夫们轮流上阵,铁锹与砖石撞击的声响此起彼伏。一名老丈端着热茶走到城楼上,递给正在值守的士兵:“后生们,多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守住城池,咱们的家就还在。”
士兵接过茶碗,眼眶微红:“老丈放心,有戚将军在,我们一定守住锦州卫!”
次日清晨,斥候回报,联军大营外围增设了三层岗哨,骑兵频繁巡逻,显然在防范明军再次突袭。努尔哈赤并未立刻发起进攻,而是派使者送来了劝降信。
“将军,努尔哈赤说,若您开城投降,便封您为辽东王,保锦州卫百姓平安;若执意抵抗,城破之后,鸡犬不留。”传令兵将信函递上,语气中带着愤懑。
戚继光展开信函,扫了一眼便撕得粉碎:“回复努尔哈赤,我大明将士,宁死不降!”
使者离去后,周岳忧心忡忡:“将军,联军虽粮草短缺,却仍有四万余兵力,而我军能战之士不足七千,若他们拼尽全力攻城,我们怕是难以支撑。”
“越是危急,越要沉住气。”戚继光指着城防图,“科尔沁部昨日一战,已牵制联军右翼兵力,我们只需守住正面与左翼。另外,我已令士兵在城墙外侧挖掘陷阱,布满尖木与铁蒺藜,联军冲锋时必有伤亡。”
正说着,城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一队骑兵疾驰而来,旗帜上的“察哈尔”三字格外醒目。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神色倨傲:“戚将军,我部大汗已下令,明日便出兵袭击朝鲜援军后路。只是……一万两白银不够,需再追加五千两,否则按兵不动。”
周岳怒不可遏:“你们这是得寸进尺!”
戚继光按住周岳的手,面色平静:“五千两白银可以给,但我有一个条件。明日午时之前,你们必须发起进攻,若延误一刻,不仅白银要退回,我军还要追究你们违约之责。”
察哈尔部将领眼珠一转,笑道:“成交!请戚将军尽快将白银送来,我部定当如约出兵。”
将领离去后,周岳气道:“将军,他们分明是敲诈,为何还要答应?”
“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戚继光叹了口气,“多一股兵力,我们便多一分胜算。粮草短缺的不仅是联军,我们也耗不起。”他转头对主簿道,“从刚筹得的白银中提取五千两,立刻送往察哈尔部大营,务必盯着他们出兵。”
主簿领命而去。这一日,联军依旧没有攻城,锦州卫趁机加紧修缮城防,士兵们抓紧时间休息,积攒体力。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为士兵们缝制衣物、熬制汤药,城中上下,军民同心,气氛虽凝重,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黄昏时分,宁远卫再次传来消息:水师遭遇后金舰队拦截,虽奋力突围,却延误了行程,预计七日后才能抵达;陆路援军已突破后金袭扰,正向锦州卫疾驰,五日可到。
“水师延误,陆路援军还要五日,”戚继光眉头紧锁,“这五日,便是决定锦州卫生死的关键。”
他立刻召集众将议事:“明日察哈尔部出兵,牵制朝鲜援军;科尔沁部继续袭扰联军右翼;我们则坚守城池,消耗联军兵力。另外,敢死队休整完毕,今夜再次从地道出击,烧毁联军剩余粮草!”
“将军,联军定然加强了粮草大营的守卫,再次突袭,风险极大!”一名校尉担忧道。
“富贵险中求,”戚继光语气坚定,“若能烧毁剩余粮草,联军必不战自乱。敢死队分为两队,一队正面佯攻,一队从侧后方潜入,务必成功!”
深夜,五百名敢死队员再次出发,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潜入联军大营外围。正如所料,粮草大营四周灯火通明,守卫兵力是之前的三倍。
“队长,怎么办?”一名士兵低声问道。
队长观察片刻,道:“按计划行事,一队随我正面佯攻,吸引守卫注意力,二队趁机潜入放火!”
随着一声令下,一队敢死队员突然发起进攻,箭矢如雨般射向守卫。联军守卫猝不及防,立刻还击。就在双方激战之际,二队敢死队员借着火光的掩护,悄悄绕到粮草大营后方,用撬棍撬开栅栏,潜入营中。
营内堆积的粮草已用帆布覆盖,士兵们迅速点燃火把,扔向帆布。火借风势,瞬间蔓延开来,浓烟滚滚。
“不好!又有人放火!”联军守卫惊呼着冲向粮草大营,却被正面佯攻的敢死队员死死缠住。
二队完成任务后,迅速撤离。待联军主力赶到时,敢死队员已消失在夜色中,剩余的粮草大半被焚毁,仅余少量粮食勉强支撑。
努尔哈赤得知消息后,暴跳如雷,当场斩杀了粮草大营的主将,下令明日卯时,全力攻城,务必在三日内破城。
次日天未亮,城外便鼓声大作,联军四万余兵力倾巢而出,分为三路,向锦州卫发起猛攻。正面战场,后金骑兵推着冲车,试图撞开城门;左翼,朝鲜士兵在金兵的威逼下,架起云梯疯狂攀爬;右翼,科尔沁部骑兵与联军展开激战,喊杀声震天动地。
“火炮瞄准冲车!”戚继光高声下令,城楼上的火炮同时开火,炮弹呼啸着砸向冲车,数辆冲车瞬间被击毁。
“弓箭手压制左翼!滚石、热油准备!”
明军士兵各司其职,箭矢如暴雨般射向攀爬云梯的联军士兵,滚石与热油不断落下,城下惨叫声此起彼伏。朝鲜士兵本就战力低下,面对明军的猛烈反击,纷纷后退,却被身后的金兵斩杀,一时间,左翼战场血流成河。
就在激战正酣之际,远处突然传来喊杀声,察哈尔部的骑兵终于赶到,直扑朝鲜援军后路。朝鲜军队腹背受敌,顿时大乱,纷纷溃散。
“朝鲜军溃败了!”城楼上的明军士兵欢呼起来,士气大振。
努尔哈赤见状,心中一沉,深知此战已难取胜。粮草尽毁,援军被牵制,锦州卫防守坚固,再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他咬牙下令:“撤军!全军退回盛京!”
联军士兵如蒙大赦,纷纷向后撤退。明军士兵想要追击,却被戚继光拦住:“穷寇莫追,我们兵力不足,守住城池即可。”
联军退去后,锦州卫城内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士兵们相拥而泣,百姓们也走出家门,欢呼雀跃。城楼上,戚继光望着联军撤退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欣慰的笑容。
三日后,陆路援军抵达锦州卫,带来了充足的粮草与药品;五日后,水师也顺利抵达,运来大量弹药与物资。锦州卫的危局,终于彻底解除。
察哈尔部与科尔沁部因助战有功,得到了朝廷的赏赐,双方与大明的关系愈发紧密。而努尔哈赤经此一役,实力大损,短期内再无力南侵,大明北疆获得了暂时的安宁。
锦州卫的城墙上,伤痕累累的砖石被重新修缮,但那些阵亡将士的英名,却永远刻在了百姓心中。戚继光站在城楼之上,望着万里晴空,心中清楚,这只是一场战役的胜利,大明北疆的安宁,还需要无数将士用生命去守护。他握紧佩刀,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未来的路,依旧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