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难——移山之难
以愚公移山之精神推动巨石上山。
巨石变得愈发沉重，推石之人则愈发意志坚定，因为推动的石头裹挟了更加重大的意义——每次的角色转换都附加上更加重大的责任：那个稚嫩的小王活跃在生产一线，生产的是一辆一辆两三吨重的卡车；那个思维敏捷的王技术员探查和消除现场技术问题，改善工友的工作条件，提高生产效率；那个踌躇满志的王工程师迎难而上研究解决制造工艺问题，促进产品质量提升，使产品走向全国；那个胆大心细的王经理拓展国际市场，让世界认可和接受中国产品；那个循循善诱的艾尔伯特在学校帮助外教融入中国文化，共同培养创新人才，这是将前面所有的经验汇聚成工具包，用于学生教育，带给更多年轻人成龙的机会；如今，专注于帮助学校发展，支持学校的人才培养事业行稳致远。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育人之难如愚公移山；移山之难，在于山外有山。很多事情并非只靠持之以恒的毅力就可挑战成功，还要想方设法排除万难方能得见希望的曙光。
咨询师要为学校提供量身定制的咨询服务，必须基于对学校客户的深入了解，而入校现场调研便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这次，金艳所说的那个现有唯一的一个待启动项目——帮助广东某技师学院制定下一个五年发展规划，开始第一步工作，公司全体咨询师再次出发，开展项目调研工作。
基于王亚龙的多行业工作经历与帮助金艳解决了同客户联络过程中碰到的问题，康总给予亚龙咨询部主任的头衔，给予亚龙更多协调咨询师与专家工作安排的责任。
公司开展专业调研有一套成熟的工作程序。两个月前的第一次调研，亚龙听从公司的安排，仅参加调研的执行工作。此次前往学校之前，亚龙参与了调研的事前准备工作。这需要细致缜密的安排，要根据各位专家与咨询师主攻业务，合理安排访谈对象，也就是要恰当地有针对性地将访谈者与学校访谈对象两两配对。还要安排师生座谈、校区参观、问卷调查等多种活动，使调研成效最大化。在康总指导下，亚龙经过紧张的编排，终于将调研计划安排妥当。正当亚龙以为只待开启行程之时，又接到了康总布置的校领导、部门负责人、教师与行政人员等各类人员共八套访谈与座谈提纲，和教职工、学生、毕业生等四套调查问卷的准备工作。这些调研资料的准备工作是一个加深理解和掌握与学校沟通所用语言和沟通技巧的过程：问题要直击学校关切，能够提纲挈领并带出可能被遗漏的方面；提问的目标是要在获取的信息尽可能全面的情况下，还要侧重项目要求；访谈提纲要适配不同职级与岗位；每类调查问卷的问题用词要避免引起理解歧义，预期答案要便于数据统计，实现定性与定量的比例合理，结论明确且具有较强的说服力。经过反复研讨、修改与补充，一周后，调研所需所有文件经过大家两轮修改，最后，集中在会议室做最后的讨论确定。
亚龙将调查问卷投影在会议室屏幕上，屏幕上显示出留有修改痕迹的资料，大家纷纷对着屏幕提出各自的疑问与修改建议。
培训部主任元媛总是苹果手机不离手，虽然此刻正在讨论的学生调查问卷显示在会议室的屏幕上，她也还是眼睛盯着下载到手机上的修改稿，用胖嘟嘟白净的手指滑动着手机说：“我认为我们的问卷‘请写出学校的校训’这道题没有意义。我们要求学生在手机上完成调查问卷，他们可以在网络上轻松查到校训，我无法正确统计学生对校训的真实熟知程度。如此一来，后面那道题‘你感觉，学校工作是否充分体现了校训的要求？’也就更不能得到准确结果了。
尹博士说：“对这个提问，我也有同感。”尹丘与元媛两位在公司咨询师队伍中同属于最为年轻一族，两人虽然在单独对话时经常会就各种问题进行激烈的辩论，但在参加集体讨论时，又经常不自觉地结成同盟，相互支持。此时，尹博士就元媛对学生调查问卷中的内容提出的看法表示认同，并给出了自己更深一层的理由，“这样的提问方式不仅统计不出学生对校训的熟知程度与理解程度，也无法得出对学校教育成功的认可程度。我认为，校训应该能够体现一所学校立校之本和育人宗旨，但是，现在的学训往往趋同，甚至用词都多半以上是一样的，缺乏特色，你不知道一个校训说的是哪所学校，也就是说，很多学校的校训是可以互换的……”
亚龙花了一周时间与康总对所有调研材料进行反复调整与修改，又经过了两轮在咨询师中间的巡回征求意见，原本以为很快会在集中讨论时通过大家认可，没想到今天一开场讨论就遭两位年轻咨询师集中炮轰。亚龙没有说话，他虽然一时没有想到就这一问题与两位年轻人如何对话，但感觉到问卷中的问题不会像两位年轻人所说如此简单，就像在座的那几位老校长那样，他们的资历与阅历在年轻人面前是那样深厚和久远，别人对他们的感知也仅局限于他们透露出的那一点点东西，就像冰山露出的一角。是他们起草和反复使用、修改与补充了这些资料，使得这些资料看上去虽然好像也是与他们的起草者那样老气横秋的样子，但其背后深意难以仅从其字面表层意思揣测出来。仅就这一点，亚龙便知道，调研资料的多年沉淀与持续修改已经使其如同反复磨砺的手术刀，用它的利刃去剖析学校的问题早已经百试不爽，只是每次要再次磨得更加锋利，符合被调查对象的体质与特色而已。所以，要对调研材料再做大的变动与修改可能性不大。在如此情况下，今天提出对问卷内容的质疑，等于是向“老家伙们”再次发起挑战。
短暂的寂静，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着别人说点儿什么。亚龙感到一丝压力和紧张——虽然没有人指名道姓让他发言，但所有的资料都是他在征求与综合了大家的意见之后做了如此修改，虽然是尊重大家的意见，但是也要在理解与赞同的情况下确定修改稿，如果没有主见而人云亦云，那就太没有意思了。他想，自己在这里放着投影，征求大家的意见，在如此情况下，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亚龙觉得自己必须说点儿什么，“元主任和尹博士说的有一定道理，学生可以通过网络查询问题答案，这样做也会对后面关联问题答案的数据统计产生影响。另外，确实有些学校校训没有个性特色。但是，我想，这两道问题的提出还是有它们存在的理由，比如，我们的调研将使全体学生为了回答问题而从网上获知了校训，并关注学校的教育质量与管理。我们在调研报告当中也可以提醒学校，其校训需要体现学校特色，使学生过目不忘，学校也要在教育与管理中真正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因为，校训不仅是针对学生的，也是针对全体教职工的……”
元媛直率地说：“我们的问卷是向学生收集信息，不是对学生的教育，这一点要搞清楚，否则调研的目的都不清楚，调研就没有意义了。”元媛的话好似步步紧逼，看来，亚龙的话没有对元媛的挑战起到缓冲的作用。
亚龙本来并没有完全想好，因为要说的太多，不知从何说起，刚开口即被封住。他不便争辩，毕竟自己加入公司刚两个月，与公司所有人相比都是个新人。亚龙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正在犹豫还应该说些什么，潘校长接过了话茬，“元媛啊，我在想，你说的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是王老师说的也没错。首先，我们这些年对问卷做了很多补充修改，多数问题都有它背后的含义，就比如你说的问学生校训是什么，就像你说的，学生通过搜索，知道了校训，这绝对是好事。其实，我们知道，获得写出正确校训这个比例数据并不是那么重要，有些事情重要，又不那么重要，因为紧跟着的后面一个提问更为重要，就是‘你感觉，学校工作是否充分体现了校训的要求？’获得学生对校训的理解与对学校教育和管理的满意度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基于这一点，学校才能够反省自己的工作，这才是设置这‘一组’问题的真正目的。这是一组问题，而不是单一的一问。”潘校长看着元媛，元媛摆弄着手机勉强地点点头，“好吧。”
潘校长接着说：“刚才王老师说的是对的，我们对学校的帮助贯穿于咨询全过程，也包括在调研过程中，让学校从学生到教职工感受到我们带来的高质量服务。虽然在调研阶段我们的任务主要是收集信息，但是，如果在调研中对方提出了问题或产生了一些疑问，我们还是要给出我们正确的看法；或者我们发觉老师有一些不对的观点，我们也要及时纠正。比如，”潘校长用手指轻敲了一下桌子说：“上次在高级技工学校访谈一位中年教师时，谈到‘三全教育’，他说了两次学生素质不高，对学生怎么教育都不开窍，工作如何如何难做等等，一通的抱怨。我立即感觉不对头，马上截住他的话。我说，我很吃惊，如果你是一名刚进学校入职的年轻教师，如果抱怨我们学校的学生素质不高，还情有可原，学校可以通过之后的不断培训与锻炼，让年轻教师理解：我们教育工作者的职责就是对学生负责，逐渐培养学生提升素质，成为一名合格的公民和社会的建设者。但是，你是一名工作多年的教师，如果还抱着这样的消极看法，就不可接受了，这不是一名合格教师应有的态度与想法。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要对学生有爱心，对教育学生有信心，这是最起码的要求。如果这一点都做不到，做教师就是对学生、对自己不负责任。其实，对学生教育没有信心，就是对自己的教育能力没有信心，因为是你自认为做不好工作，没有能力教育好学生。当时，这个老师自觉理亏，赶紧向我道歉，一个劲儿地说自己说走嘴了，说自己也是被其他老师这样频繁的抱怨给带偏了。你们也知道，我在后来的校领导见面会上向校长和书记未点名地说明了这个事例，提示学校要加强对老师思想教育、师德师风教育，如果有一部分教师对学生抱着这样不良的成见，那还如何教育好学生呢？所以，小元，你看，我们与客户学校师生接触，无论是直接接触还是通过问卷书面的方式，都要从专业角度出发，无论做什么，都从帮助师生提高认识的角度，让对方感受到我们的专业。哪怕对方寻求答案，如果我们一时给不出答案，也可以对他们加以引导。你说对不对？小元。”元媛又点了点头。
潘校长笑笑，说：“还有，小元啊，你年轻，干劲足，这是难得的优点。但是，说话办事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包括提意见建议也要注意一点儿策略……”元媛不好意思地说：“知道了，潘校长，您说了我几次了，我是得多加注意。”
戚校长笑着说：“小元是我的徒弟，我了解她，想到说到做到，这一点有点儿像我，我们都是行动派，哈哈哈。但是，这既是优点，有时又是缺点，就像潘校长所说，我们也要讲究一点做事讲话的方式方法。”她又挥了一下手，“我赞成潘校长所说，这些问题的设置没有问题。”
岑校长说：“大家充分发表意见，讲出各自的观点是好事。不过，现在你们可都有点儿跑题了，现在不是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时候，赶紧讨论确定这些文件吧。我表态，之前看过资料了，我是没有意见了。”
康总：“感谢大家！之前对调研资料都提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见，王老师根据大家的建议对这些材料进行了多次修改，形成了现在的文件。我们的文件就是在不断的讨论和修改中趋于完善，但是总没有完善到不能改进的程度，环境与我们的客户总在变化当中，我们也在不断地提高当中。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好的，我们再请王老师将其它文件都投影出来，请大家看还有无修改和补充意见。”
亚龙逐一将其它文件投影，分别做了修改说明，有些当初意见提供者做了部分补充说明，也都获得了大家的认可与支持。十余份文件经过大家讨论通过后，康总说明了咨询工作安排，各位咨询师陆续离开会议室。康总示意亚龙留下来，又对亚龙委以“重任”。
康总对亚龙说：“以往，我们前往客户学校经常是采用最便捷的交通方式，如今，公司经营困难，我们不得不更加注重考虑成本。请你与办公室的金艳和伍佳雨一起测算一下这次咨询专家组的交通成本，要向她们强调严格控制成本的重要性，交通方式要考虑兼具便捷性与经济性，将最优方案告知我之后再订票。”亚龙听得出来，公司确实遇到了经营难题，连出行成本总经理都要来直接关心，并要求咨询师监督办公室的办事员具体落实。康总又补充道：“我不是对她们两人不放心，因为你有多年的工作经验，可以给他们多提一提建议。”“好的。”亚龙认为，领导安排工作都会有他们语言背后的理由和更全面的考虑，这往往是普通员工认识不到的，所以，领导的安排通常来讲自有道理，或者说总是对的。
会议室就在公司办公室斜对面，两名办公室人员随时可以觉察到会议室的动静。亚龙从会议室出来，刚刚踏入办公室，金艳就说：“欢迎领导来指导工作。”亚龙知道，一般情况下，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口中说出来，其含义因环境、人员之间关系与相处融洽程度、事情大小，以及预期的结果等多种因素都密切相关。自己与两位办公室人员并非上下级，只是工作上的协作关系，并且伍佳雨是金艳的顶头上司，从金艳的语气来讲，仅是缓和工作场所的沉闷气氛，既无对亚龙的冒犯之意，又无对伍佳雨的调侃之嫌。但亚龙还是开着玩笑与两位打招呼，“可别这么叫，我可不是什么领导，伍老师是办公室主任，这里她是领导。”伍老师忙不迭地说：“我也得叫王老师领导，我们正需要有个人帮我们扛着点儿事儿呢，哈哈哈。”亚龙知道，这是老板正在一点点给自己增加责任，他说：“哎呀，才来公司不久，就被你们俩当成遮阳伞和挡箭牌了，你们可真是心明眼亮又手疾眼快呀。但是，不要想得太美，可不是这么回事，老板只是让我帮助你们出一些主意，我们共同将公司的事情做好。”金艳说：“听得出来，王老师也是谦虚之人，这样就更值得信赖了。好了，不开玩笑了，正式向王老师汇报。”
金艳请亚龙坐在办公桌旁，将电脑显示屏中的文件展示给亚龙，“王老师，你看，这是刚搜集的前往技师学院的交通信息。由于这所技师学院地处广东省偏远地区，前往该学校的旅途用时超长。今天上午查询了多条路线，如果走铁路，需要换乘不同车次的列车，不同车次换乘组合用时从十余个小时到二十六个小时不等，如果走航空，费用与铁路费用类似，时间则可以节省一半。所以，可以选择飞过去。即便这样，抵达目的地时，也已经接近傍晚，你们也会较为辛苦……”
金艳用了“辛苦”这个词让亚龙心生好感，因为从中能够感觉到说话者自然流露出的善意与体贴，这份善意与体贴只有发自内心才会让人感觉如此自然与真实。因为金艳只是负责搜集交通信息，重在比较支出金额，只需提供搜集信息的结果即可。但她在此基础上，表达了对咨询团队人员的体贴，说明其清楚她毕竟是在为咨询师团队服务，是咨询师们代表公司外出为客户提供服务，他们不仅要按照规定的时限为客户提供高品质专业服务，晚上开会总结、讨论、编写文件，经常加班至深夜乃至凌晨，还要经受旅途劳顿，并且团队中有一半的专家曾经是在学校叱诧风云的人物，他们在技工教育与职业教育领域劳作了大半生、已近六七十岁，为他们的差旅行程做细心安排，便显得非常必要。这样能干又心思缜密的公司前台与办公室人员是每一家公司都稀缺的好员工。
亚龙与办公室人员共同选择了前往学校的两套交通与住宿方案，提交给康总。最后，康总确定了航空结合长途巴士的交通方式与食宿安排。
走遍天南海北，像海底捞针那样寻龙，但龙的痕迹总是在无意间出现在眼前。龙不会无缘无故现身，他只出现在需要它出现的地方。当你做善事，做龙会做的事情，才能与龙为伍，才可能有机会得见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