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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宸仙君周身那丝波动极其细微,瞬息即逝,若非厉擎山灵觉超然,几乎无法察觉。周遭星辰模型的运转似乎凝滞了万分之一刹那,那条由法则链条构成的奔腾长河,也仿佛泛起了一丝几乎不存在的涟漪。

厉擎山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深潭的一颗石子,终究还是触动了某种深藏的核心。

那模糊面容后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幽深,冰冷地聚焦在厉擎山身上。天道罗盘子体的转动速度悄然加快了一丝,其上大道纹络明灭不定,进行着远超乎外界想象的复杂推演。

“道友此言,逾越了。”玉宸仙君的声音依旧淡漠,但仔细品味,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冷硬,“道尊即天道,天道非器。吾所持之道,乃秉承天心,梳理阴阳,何来窃取同化之说?道友神通虽异,然妄测天心,恐招祸患。”

厉擎山闻言,不但不惧,反而轻笑出声,笑声在这片星辰虚空里显得格外清晰:“好一个‘道尊即天道’。那我问你,若天道至公无私,为何仙域之内,仍有仙凡之别,等级森严?为何灵气分布,厚此薄彼?为何那云渺仙宗丹阁之内,倾轧暗生,蝇营狗苟?为何瑶池仙宴,成了资源划分、恩怨清算之所?这些,难道也是天心所向,天道自然?”

他一步踏出,并未靠近,但周身那股无形无质却又浩瀚磅礴的气息却微微扩散开来,并未刻意压迫,却让四周那些由光线构成的推演符文微微扭曲,仿佛无法承载其蕴含的“理”。

“你以这罗盘推演万物,定其轨迹,求那所谓的绝对秩序与永恒。殊不知,水至清则无鱼,秩序到了极致,便是死寂!你这凌霄宝殿,看似统御万方,威严无尽,实则不过是这罗盘构建出的、最大最精致的一个囚笼。你,以及你口中那位‘太上道尊’,便是这囚笼中最显眼、也最可悲的囚徒。”

厉擎山的目光扫过那些运转不息的星辰模型和法则河流,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你以为你在执掌天道?实则是被这件器物的‘理’所束缚,潜移默化,成了它的提线木偶。它推演‘秩序’,你便维护秩序;它排斥‘变数’,你便视我为异端。长此以往,仙域的确会‘有序’,有序得如同一潭死水,再无半分生机与进化的可能。此乃大道之悲,非仙域之福。”

“吼?”脚下的阿黄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话语中的情绪,仰头对着玉宸仙君的方向低吼了一声,金灿灿的眸子里满是警惕,它本能地不喜欢这个地方,更不喜欢那个冷冰冰、仿佛没有生命气息的人。

玉宸仙君沉默了。他身前的天道罗盘子体光芒闪烁得愈发急促,推演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阻碍,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嗡鸣。周围星辰轨迹的运转,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紊乱迹象。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种非情绪化的、类似于“困惑”的波动:“秩序……带来稳定。稳定……方能长久。混乱与变数……只会招致毁灭。此乃无数岁月验证之理。道友之言……与罗盘推演之基相悖……逻辑难容……”

他的话语似乎有些断续,仿佛内部正在处理某种矛盾。

厉擎山摇了摇头,知道对方沉浸此道太久,观念根深蒂固,绝非三言两语能够扭转。他今日之言,不过是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至于能否发芽,何时发芽,则要看造化了。

他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问道:“罢了,道不同,暂不相为谋。我且问你,那‘瑶池仙宴’与‘论道大会’,近日将启,你这凌霄宝殿,是何态度?还有,我一路行来,隐约感知仙域虽表面光鲜,实则某些角落似有阴晦腐朽之气暗藏,宛若跗骨之蛆,与你这‘绝对秩序’可是格格不入,你又可知晓?”

玉宸仙君似乎从刚才的逻辑矛盾中稍稍解脱出来,恢复了那绝对的淡漠:“瑶池仙宴,乃仙域盛事,自有其既定流程与规则。凌霄宝殿超然其上,维持大会秩序,确保盛事顺利进行,不使变数滋生,此乃吾之职责所在。至于阴晦腐朽之气……”

他身前的天道罗盘子体光芒一闪,投射出一片朦胧的仙域星图,其中绝大部分区域都闪烁着明亮有序的光点,但在一些边缘地带,或是某些大宗门的阴影之处,确实隐约可见一些极其微小的、不断生灭的灰暗斑点。

“此乃天道演化之必然。有光必有暗,有生必有灭。些许心魔暗瘴,或是上古‘黑潮’残余,皆在罗盘推演之内。其滋生与湮灭,亦符合天道盈亏之理。只要不逾越既定阈值,引发大规模秩序崩塌,便无需干预。过度干预,反损天道自然。”

其言语冰冷,将那些可能蕴含着无数血泪与痛苦的“阴晦腐朽”,轻描淡写地归为了“天道盈亏之理”,仿佛只是在陈述星辰运转、四季轮回般平常。

厉擎山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嘲讽。果然如此。这凌霄宝殿,这天道罗盘,乃至其背后的太上道尊,并非不知道这些隐患,而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天道视角”,将其视作了自然循环的一部分,只要不威胁到整体的“秩序框架”,便任其自生自灭。

这种“无为”,并非超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麻木与漠然。

“好一个‘无需干预’。”厉擎山语气平淡,“却不知,若这跗骨之蛆日渐壮大,终有一日腐蚀仙骨,撼动你这秩序根基之时,你这罗盘是否还能推演得出‘盈亏之理’?”

玉宸仙君漠然回应:“若那一日到来,亦是天道演化一环。罗盘自会显兆,届时或清除,或接纳,皆有法度。”

厉擎山不再多言。道不同,不相为谋。与此等“天道化身”交谈,无异于对牛弹琴。他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初步确认了仙域顶层的状态,也窥见了那天道罗盘与此地主宰的微妙关系。

“既如此,你好自为之。”厉擎山转身,意欲离去。

“道友留步。”玉宸仙君忽然开口。

厉擎山脚步一顿,并未回头。

“道友乃巨大变数,游离于秩序之外。按法理,当禁锢察看,或驱逐出界。”玉宸仙君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宣读律条,“然罗盘推演,对道友之处置,吉凶难测,因果纠缠极深,强行干预,恐引发更大不可控之变数,有违维持秩序之初衷。”

厉擎山嘴角微挑,露出一丝玩味。

“故,”玉宸仙君继续道,“暂允道友滞留仙域,可参与瑶池仙宴。然需应允,不得刻意破坏大会秩序,不得主动引发大规模混乱。此为底线。”

这看似是警告,实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天道罗盘无法推算厉擎山,使得玉宸仙君及其背后的存在投鼠忌器,不敢贸然采取强硬措施,只能选择暂时“观察”与“限制”。

厉擎山哈哈一笑:“我可没兴趣帮你维护秩序。但只要别人不主动惹到我头上,我也懒得理会你们这潭死水里的波澜。”

说罢,不再停留,带着阿黄,一步踏出,身影便已消失在星辰虚空之中。那紧闭的凌霄主殿大门,不知何时已悄然开启一道缝隙,待其离去后,又无声闭合。

厉擎山离去后,这片星辰空间再次恢复了永恒的寂静与有序。

玉宸仙君静静端坐于蒲团之上,身前的天道罗盘子体依旧在缓缓转动,只是那闪烁的光芒,似乎比之前更加复杂难明。

许久,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不属于玉宸仙君的、带着一丝古老困惑的叹息,在虚空深处幽幽响起,旋即又被无尽的法则嗡鸣所淹没。

……

离开凌霄宝殿核心区域,厉擎山与阿黄出现在仙城一条繁华的街道上。周遭仙来仙往,叫卖声、论道声不绝于耳,与刚才那冰冷死寂的星辰空间形成鲜明对比。

“汪呜!”阿黄明显松了口气,使劲抖了抖皮毛,似乎想把那地方沾染的冰冷气息甩掉,然后兴奋地围着厉擎山的腿打转,用脑袋蹭他,表达着重新回到热闹世界的喜悦。

厉擎山笑着揉了揉它的脑袋:“怎么?不喜欢那地方?我也觉得憋闷得很。一个个都跟算盘珠子似的,只会按既定轨迹蹦跶,无趣得紧。”

正说着,他目光微动,看向街角一处人流较为稀疏的地方。只见一位身着云渺仙宗内门弟子服饰、衣角却沾着些许丹灰、神色有些惶急的年轻男子,正被两个穿着另一宗门服饰、气息彪悍的修士不怀好意地堵在了墙角。

那年轻弟子厉擎山有点印象,似乎是之前在云渺仙宗丹阁外,围观他与那李长老对峙的弟子之一,当时其他人大都面露讥讽或畏惧,唯有这年轻弟子眼中透着些许担忧与不平。厉擎山神念微动,便记起此子名叫方寒,似乎是个没什么背景、终日与丹炉为伴、常受排挤的普通弟子。

“方寒,识相点就把那株‘冰芯焰草’交出来!那种灵草也是你这种废物配拥有的?”其中一个疤脸修士恶狠狠地低声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天仙初期的威压隐隐散发,让不过地仙修为的方寒脸色发白。

“王……王师兄,这株灵草是……是我完成宗门任务后,丹阁允我自行处置的,我……我需要它来炼制丹药,冲击瓶颈……”方寒护着怀里的储物袋,声音虽带着颤音,却透着倔强。

“冲击瓶颈?哈哈,笑话!就你这资质,再多的灵草也是浪费!不如献给刘师兄,刘师兄可是我们‘烈阳宗’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如今已是天仙中期,正是需要此物淬炼仙元的时候!”另一个瘦高修士冷笑道,口中的刘师兄显然地位更高,“乖乖交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在这仙城之内,只要不闹出人命,你以为云渺仙宗会为了你一个无关紧要的弟子,跟我烈阳宗撕破脸吗?”

方寒闻言,脸上血色尽褪,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愤怒。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宗门内部倾轧严重,高层大多趋炎附势,绝不会为了他这样一个普通弟子去得罪实力不俗的烈阳宗。

那疤脸修士见他还不肯就范,耐心耗尽,眼中凶光一闪,直接伸手就向方寒怀中的储物袋抓去,手上蕴含着仙元,显然打算用强!

方寒绝望地闭上眼。

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并未到来。反而听到“啪”的一声轻响,以及一声压抑的痛呼。

他惊讶地睁开眼,只见那只抓向自己的手,被另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住了手腕。疤脸修士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似乎想挣脱,却无论如何发力,那只手都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反而捏得他腕骨咯吱作响,痛彻心扉!

出手的,正是一身青衫、不知何时出现的厉擎山。他神色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光天化日,仙城之内,强抢他人之物,你们烈阳宗的规矩,倒是让我开了眼界。”厉擎山淡淡开口,随手一甩。

那疤脸修士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踉跄着倒跌出去七八步,一屁股摔在地上,手腕已然红肿起来,又惊又怒地瞪着厉擎山:“你……你是谁?竟敢管我们烈阳宗的闲事?!”

旁边的瘦高修士也是脸色一变,警惕地盯着厉擎山,察觉不到对方丝毫气息,心中惊疑不定:“这位道友,此事与你无关,还请行个方便,烈阳宗必有……”

话未说完,就被厉擎山打断:“滚。”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两个烈阳宗修士的神魂深处。两人同时浑身一颤,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煞白,看向厉擎山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仿佛面对着一头洪荒巨兽,生不出半分反抗之心!

那是位阶与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

两人屁滚尿流,连狠话都不敢再说一句,搀扶着狼狈不堪地挤入人群,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方寒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对着厉擎山深深一揖:“多……多谢前辈出手相助!”他声音激动,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厉擎山看了看他,目光在他衣角的丹灰和那虽然惶急却依旧清澈的眼神上停留了一瞬,随意道:“举手之劳。你叫方寒?”

方寒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连忙道:“正是弟子。前辈……您认识我?”

“在云渺仙宗见过一面。”厉擎山淡淡道,“你急需这冰芯焰草冲击瓶颈?”

方寒脸色一黯,点了点头:“晚辈卡在地仙巅峰已久,数次冲击天仙境界未果,仙元驳杂不纯,需以此草为主药,炼制‘冰心净焰丹’,淬炼仙元,方可增加几分把握……让前辈见笑了。”他语气有些苦涩,显然对自己的资质和境遇感到无奈。

厉擎山神识微扫,便已明了方寒的情况。其仙元确实驳杂,根基不算太稳,但奇怪的是,其神魂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极微弱的、却异常精纯的火系本源灵光,只是被某种后天浊气与丹药杂质深深覆盖,难以显现。

“你这仙元驳杂,并非全然是资质之故。”厉擎山忽然开口,“是否常年接触品质低下、丹毒未净的药材,或是服用他人炼制失败、残留毒性的劣丹?”

方寒浑身一震,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失声道:“前辈您……您怎么知道?!”这话等于承认了。他在丹阁常年被排挤,分到的都是最次等的药材,有时甚至会被故意分配去处理那些炼制失败、含有毒性的药渣,久而久之,体内积攒了不少丹毒杂质,严重影响修行。此事他从未对外人言,竟被眼前前辈一眼看穿!

厉擎山并未回答,只是伸出手指,隔空对着方寒眉心轻轻一点。

方寒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缕清凉却霸道无比的气息瞬间涌入体内,循着某种玄奥无比的轨迹迅速流转一周天!所过之处,经脉中那些淤积的丹毒杂质,竟如同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瓦解!更让他震惊的是,那缕气息最终触及他神魂深处那丝微弱的火系本源灵光,仿佛火星溅入油锅,那丝灵光猛地一亮!

虽然只是一瞬间,那缕气息便已退出,方寒却感觉周身一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原本滞涩的仙元运转骤然顺畅了许多,连神魂都清明了不少!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卡了许久的瓶颈,竟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这……这……”方寒激动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仅仅是隔空一点,便有如此神效!这位前辈的境界,简直深不可测!

“你根基本不算太差,神魂内蕴一丝灵火本源,只是被后天污浊掩盖。”厉擎山平淡道,“那冰心净焰丹于你而言,药性稍显霸道,即便炼成,淬炼仙元时亦有损伤经脉之险。我传你一法,辅以三味寻常灵药,文火慢炼,可温和化去丹毒,引导你那丝灵火本源,助你破境。”

说着,又是一指点出,一道蕴含着玄奥信息的意念流涌入方寒识海。那是一篇极其精妙温和的化毒炼元之法,以及对那三种寻常辅助灵药的详细处理与炼制火候要求,简单易懂,却直指要害,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

方寒粗略感悟一番,便知这法门珍贵无比,远非宗门所传功法可比,心中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就要行大礼:“前辈传道大恩,方寒永世难忘!请受晚辈一拜!”

厉擎山袖袍轻轻一拂,一股柔和之力将他托起:“相遇即是有缘,不必如此。大道漫漫,好自为之。”

说完,不再多言,带着阿黄,转身融入人流,消失不见。

方寒站在原地,望着厉擎山消失的方向,紧紧攥住了拳头,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感激与坚定。他知道,今日遇到的,恐怕是难以想象的仙缘!他朝着那个方向,再次深深一拜,这才怀揣着激动与希望,匆匆离去,准备寻地闭关。

……

处理完这段小插曲,厉擎山心情并无太大波澜。于他而言,不过是随手种下一颗善因,至于能否开花结果,全看那方寒自身造化。

他带着阿黄在仙城中信步游荡,看似闲逛,实则神念早已如水银泻地般悄然蔓延开来,感知着这座仙城光鲜表象下的细微脉动。

玉宸仙君口中的“无需干预”的“阴晦腐朽”,在他的感知中,却呈现出另一种面貌。

他“看”到,在某条阴暗巷弄深处,一个刚刚在赌坊输光了全部仙晶的修士,眼中冒出诡异的红光,身上散发出一丝极淡的、与仙灵之气格格不入的暴戾气息,猛地扑向另一个更弱小的修士。

他“看”到,一座华丽府邸的地下密室中,一个衣着光鲜的世家子弟,正对着一个布满禁制的炉鼎疯狂叩拜,炉鼎内黑气翻滚,隐隐传出令人心智迷乱的嘶吼,而那子弟的脸上则充满了贪婪与癫狂。

他“看”到,在仙城边缘那片专门处理废弃药渣、破碎法器的“积秽谷”深处,浓郁的各色毒瘴与怨气交织,几乎化为实质,而在那最深处的淤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汲取这些负面能量,悄然孕育,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波动……

这些景象,零星散布,如同健康肌体上悄然生出的霉斑。它们似乎互不关联,却又在冥冥中,被某种更深沉、更隐蔽的阴暗之力所串联引导。

“汪!”阿黄忽然对着“积秽谷”的方向低吠了一声,龇了龇牙,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它的灵觉极其敏锐,显然也感知到了那里令它不舒服的气息。

“你也感觉到了?”厉擎山摸了摸它的头,目光深邃,“那东西……似乎并非简单的怨气聚合,倒像是……某种古老污秽的残留物,在借此地的‘养分’,死灰复燃。”

他想到了玉宸仙君提到的“上古黑潮残余”。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喧哗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一座气派的仙家酒楼门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修士。酒楼掌柜正点头哈腰地对着一个锦衣华服、神色倨傲的年轻公子赔笑:“刘公子息怒,息怒!真是抱歉,顶楼的‘揽月阁’确实早已被凌霄阁的苏执事预定下了,说是要招待贵客。您看……要不给您安排‘观星阁’?景致也是一等一的……”

那被称作刘公子的青年,正是方才方寒口中,烈阳宗大长老的亲传弟子刘皓!他身边还跟着几个烈阳宗弟子,以及两个刚刚被厉擎山教训过的、手腕依旧红肿的疤脸和瘦高修士。那两人正指着酒楼,对刘皓低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告状。

刘皓听完,脸色更加难看,一把推开掌柜,冷喝道:“放屁!什么贵客能比本公子更重要?苏文瑾不过是凌霄阁一个外执事,也配跟本公子抢地方?今天这揽月阁,本公子要定了!给我清场!”

掌柜的满脸为难,冷汗直流,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就在这时,一个温润平和的声音响起:“刘师兄,何必动怒。既然是苏执事先预定,我们换个地方便是,莫要为难掌柜的。”

说话的是站在刘皓身旁的一位女子。那女子身着水蓝色长裙,身姿窈窕,面容清丽脱俗,气质温婉如水,与刘皓的倨傲霸道形成鲜明对比。她微微蹙着眉,似乎对刘皓的举动有些不赞同。

厉擎山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微微一动。此女他见过,正是那日在云河随波亭上,静池仙子身后的两名侍女之一!当时她低眉顺目,并不起眼,此刻单独出现,那份温婉沉静的气质却颇为引人注目。她的修为也不弱,竟已臻天仙后期,比那刘皓还要高出一线。

刘皓见这女子开口,嚣张气焰收敛了些许,但仍有些不甘心:“柳师妹,你就是太好说话!我们烈阳宗何须看一个凌霄阁执事的脸色?今日说好为你接风洗尘,岂能委屈了去那次一等的包厢?”

那柳师妹轻轻摇头,正欲再劝。

忽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插了进来:“咦?这不是烈阳宗的刘师兄和柳师妹吗?真是巧啊。”

众人望去,只见一行三人走了过来。为首一人,面如冠玉,手持折扇,一身贵气,竟是多宝阁的金万贯!他身后跟着两位气息沉凝的老者,显然是护卫。

金万贯摇着折扇,笑眯眯地看了看场中情形,又瞥了一眼酒楼招牌,顿时了然:“哦~是为这揽月阁啊?刘师兄,不是金某多嘴,这揽月阁今日,你还真抢不得。”

刘皓眉头一拧:“金万贯?你什么意思?”

金万贯合起折扇,指了指楼上,压低声音,却又能让周围人都听到:“你可知道苏执事今日要招待的贵客是谁?便是日前在鉴宝会上,让那天道罗盘都为之暴走,随后又被凌霄宝殿深处那一位亲自请去叙话的那位神秘前辈!”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天道罗盘暴走!被凌霄宝殿之主请去叙话! 这两个消息无论哪一个,都足以在仙城引起轩然大波!而这两个奇迹,竟都源于一人?!

刘皓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转而化为惊疑不定,甚至有一丝后怕。他再嚣张,也知道什么样的人是他绝对惹不起的!凌霄宝殿深处那一位,可是他师尊见了都要躬身行礼的存在!

那柳师妹闻言,水眸之中也是闪过极大的震惊与好奇,忍不住抬头望向酒楼顶楼的方向。

金万贯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很是满意,又添了一把火:“而且啊,我刚刚收到消息,那位前辈……已经从凌霄宝殿出来了,此刻,正往这个方向而来呢。”

“什么?!”刘皓彻底慌了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对着掌柜的慌忙摆手:“快!快把观星阁给本公子准备好!不,算了算了,本公子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说完,竟是带着一众跟班,灰溜溜地就要离开。

“刘师兄且慢。”那柳师妹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她微微吸了口气,对刘皓道:“师兄,既然那位前辈将至,我等岂能失礼?不如在此等候片刻,若能有缘一见,或可代宗门向前辈致意。”

她话语温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显然,她对那位神秘前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刘皓一愣,显然有些不愿,但看到柳师妹那认真的眼神,又想到那前辈的恐怖,终究没敢反驳,只得硬着头皮留了下来,神色忐忑不安。

金万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不由得多看了那柳师妹两眼,笑道:“柳师妹倒是好胆识,好气度。”

就在这时,厉擎山带着阿黄,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酒楼门前。他自然早就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金万贯反应最快,脸上立刻堆起最热情恭敬的笑容,上前一步,躬身便拜:“晚辈金万贯,拜见前辈!前辈安好!”

刘皓及其跟班们则是浑身一僵,脸色煞白,尤其是那两个刚刚被教训过的修士,腿肚子都在打颤,差点直接跪下去。

那柳师妹也是美眸一亮,盈盈一礼,声音清越动听:“晚辈柳知薇,见过前辈。晚辈乃瑶池静池仙子座下侍女,奉仙子之命,特在此等候前辈,仙子有请帖奉上。”她手中捧出一张散发着淡淡莲香、灵气逼人的玉帖。

厉擎山看了看眼前这阵仗,又看了看那明显紧张得不行的刘皓,觉得有些无趣,摆了摆手:“都起来吧。我对什么宴请没太大兴趣。”

他目光落在柳知薇身上,淡淡道:“静池仙子有何事?”

柳知薇不卑不亢,柔声道:“仙子言,日前随波亭内,前辈风姿令我等心折。仙子诚心邀请前辈,于瑶池仙宴前,往瑶池别苑一叙,品茗论道,并无他意。此外……”

她微微一顿,声音更低了几分,用仙元束音成线,传人厉擎山耳中:“仙子察觉仙域近日似有暗流涌动,或与上古某些隐秘有关,想请前辈移步,或许能有所得。”

“上古隐秘?”厉擎山眉头微挑,倒是来了点兴趣。瑶池传承久远,知道些秘辛也在情理之中。

他正要开口,忽然,神念微动,猛地转头看向仙城边缘“积秽谷”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间,脚下的阿黄也猛地抬起头,全身毛发倒竖,发出低沉而充满警告的咆哮:“嗷呜——!!!”

只见那个方向,原本晴朗的天空,陡然间被一层诡异的、翻滚着的墨绿色浊云所笼罩!一股庞大、阴冷、充满了腐朽与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毫无征兆地爆发开来,即使相隔极远,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

那股气息,与厉擎山之前感知到的“霉斑”同源,却强大了何止百倍千倍!仿佛所有零散的阴暗力量,在这一刻被彻底引爆、汇聚!

“那……那是什么?!” “好可怕的邪气!” “是积秽谷方向!难道那些毒瘴怨气爆发了?!” 仙街上,瞬间陷入一片恐慌,无数修士惊骇地望着那个方向,议论纷纷。

厉擎山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那绝非简单的毒瘴爆发!那墨绿色浊云之中,隐隐有无数扭曲的、痛苦的面孔在嘶嚎,有阴毒的符文在闪烁!那是……有人刻意引导,甚至举行了某种邪恶的仪式,才将积秽谷万载沉积的污秽之力瞬间点燃、化为了恐怖的毁灭洪流!

而且,那股力量的核心,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朝着仙城人口最密集的区域席卷而来!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腐蚀得滋滋作响!

“不好!” “快启动护城大阵!” 凌霄宝殿方向,传来数声惊怒的呼喝,数道强大的金光冲天而起,试图拦截那墨绿色的秽云洪流。正是镇守仙城的金仙修士出手了!

然而,那秽云洪流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怨毒与腐朽法则,性质诡异无比,竟能侵蚀仙元与法则!那几道金光刚一接触,便被迅速污染、消融,竟无法有效阻挡其势头!

“桀——!!!”

秽云之中,甚至传出了一阵尖锐刺耳、非人般的嘶鸣,充满了恶意与贪婪,仿佛有某种可怕的意识正在其中苏醒!

“是……是黑潮余孽!是上古黑潮的气息!”有年老的修士发出惊恐的尖叫。

整个仙城,顿时陷入更大的混乱!

柳知薇花容失色,金万贯笑容僵在脸上,刘皓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厉擎山看着那席卷而来的秽云洪流,又瞥了一眼凌霄宝殿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就是你所谓的‘天道盈亏’?‘无需干预’?玉宸仙君,看来你这罗盘,也有算漏的时候。”

“而这烂摊子,最终还是得有人来收拾。”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身形已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便已出现在仙城高空,径直迎向那铺天盖地、腐蚀万物的墨绿色秽云洪流!

青衫猎猎,身影孤直。

仿佛要以一己之力,直面那滔天灾厄!

(第二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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