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她知晓灵帝已死，世无可依，刘辩懦弱无能，何进虽欲诛宦却无胆气，袁绍等人表面恭顺内心早已算计，若无曹操之胆与行，洛阳早已落入更凶猛的宵小之手。她缓缓闭上眼，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既如此，望曹校尉以社稷为重，勿负陛下。”
曹操深深叩首，额头碰击冰冷的砖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臣谨记。”
是夜，曹操入内宫拜见少帝，在偏殿灯火下，少年皇帝以微颤的手亲手将印信交于曹操，口中呢喃：“曹爱卿，托付于你。”
曹操接过那枚沉甸甸的印信，指尖触及冰冷铜纹的一瞬间，眼底闪过一抹幽深的暗光。前世他曾错过此机，任由董卓铁骑入洛，少帝被辱，洛阳大火三日不息，白骨遍地，汉室气数随之尽绝。这一世，他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这唯一能守护天下苍生的机会。
他转身走出偏殿，披风卷起灯火，背影在殿内铺展开去，长而冷硬。走廊尽头，刘备立于灯影之下，关羽与张飞在侧。曹操走近时，刘备缓缓举起一只手按在他肩头，目光坚定：“孟德兄，玄德明白。”关羽的目光像夜空般深沉：“吾等愿随。”张飞撇撇嘴，扛起蛇矛笑道：“杀便杀，谁敢再乱天下，先过俺张飞的矛！”
曹操停下脚步，轻轻点头，深吸一口气：“走吧，我们要去做真正的事。”
洛阳的夜风在宫阙之间盘旋，吹得宫灯火光摇曳，映照在他们四人的眼中，每一束光都像是穿透夜色的锋刃。洛阳街巷寂静无声，唯有偶尔犬吠传来，又很快被夜风淹没。
宫外西园军营火光点点，营门口甲士肃立，长戟森然如林。刘备、关羽、张飞策马与曹操并肩而行，马蹄踏过青石路面时溅起星星火花，他们的目光都望向远方那高耸的洛阳宫墙。
那座金瓦宫阙下埋葬了太多苍生的血泪，如今他们要做的，是以此为起点，清扫这乱世，扶大厦将倾。
夜色浓重如墨，东边天际已透出一线微光，黎明即将来临，乱世即将来临。曹操握紧了缰绳，目光灼灼，声音低沉却如钟鸣：“若天命在汉，吾等必助汉；若天命不在汉，吾等必护天下百姓。”
刘备在马背上看着他，眼中光芒流转，缓缓开口：“无论如何，玄德在。”关羽长刀在晨风中轻轻震动，张飞扛起蛇矛咧嘴一笑。他们四人策马而行，越过洛阳尚未醒来的街巷，踏上了这乱世真正的征途。
洛阳城内晨钟响起时，铜声滚过宫墙，回荡在大地上，惊飞了宫前广场的群鸦。金水桥的水面掀起一阵波纹，映照出宫墙之上的红日初升。
群鸦惊飞处，曹操与刘备、关羽、张飞四骑踏过桥面，甲胄在晨光中反射出冷冽的光芒，仿佛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揭开了帷幕。他们的目光没有回望那座城，只是向着更远的北方与西方看去，那里有董卓铁骑将至，有群雄并起乱世翻涌，有百万黎庶哭泣无声。此行无路可退，唯有向前。
乱世已至，英雄应时而起，刀光剑影中，新的篇章缓缓铺开。
洛阳的风在夏夜显得燥热，卷起金水桥畔血迹未干的灰尘，拍打在宫墙之上，发出“簌簌”的轻响。自宦官之血在石阶上流干之后，宫中多了几分压抑而锋利的肃杀气息，宦官的尸首被抛入城外沟渠，狗群与乌鸦在夜色中翻动血肉，发出低低的咀嚼声，与远处传来的犬吠声混杂在一起。
曹操披着青色常服，站在太极殿前望着尚未更换的破败旌旗，心中一阵冷笑。他知道，表面的太平只是短暂的幻影，真正的漩涡才刚刚拉开。
太极殿内，少帝刘辩每日在恐惧与无措中度日，他的双眼里仍留着宦官被斩首时溅在地上的血色倒影，恐惧让他牢牢依赖曹操，也让他畏惧曹操。曹操没有再催逼他做出什么，只是每日例行早朝，执掌禁军钥印，管理西园军的调度，以雷霆手段肃清宫禁内外小宦、内监残余势力，一时间洛阳城中的风声与杀气并存。
然而真正的危机来自大殿后帘内传出的冷笑与夜中密语。
何太后端坐在梳妆镜前，指尖缓缓抚过青铜镜中自己憔悴却不失威严的面容，眼底是一片死水般的幽深。她看向跪在殿下的贴身老宫女，冷声道：“那曹操，日日持兵夜巡，口口声声言护社稷，其心可诛。”
老宫女战战兢兢地低下头：“太后，西园军已尽归其手，连内宫都被他安排了甲士守卫，恐怕……”太后缓缓起身，凤冠上悬挂的珍珠随着动作叮叮作响：“哀家自有办法。”
何进的府邸夜色沉沉，灯火昏黄，他披着半旧的鱼鳞甲，靠在塌上，指节狠狠敲打着扶手，发出“咚咚”声。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随后是小心翼翼的禀报：“大将军，太后召您入宫议事。”何进双眼闪过一丝寒光：“来的正好。”他转头对左右心腹道：“曹孟德此人，仗着手中兵权，行事凌厉，眼下众臣惧他，连袁本初都不敢多言。若任其久持禁军，迟早威胁本将军之位。”
心腹低声劝道：“然曹操得民心，将军宜慎。”何进冷哼一声：“妇人之仁，若不先除此人，何以安天下？”他抬手将案上烛台拨动，火光在甲片上闪过寒芒，照亮他阴郁而焦躁的眼神。
宫灯摇曳，太后与何进隔帘相对而坐。太后沉声开口：“大将军，此曹操虽诛宦有功，然野心勃勃，诸臣与百姓虽颂其名，然哀家夜不能寐，常梦见宫墙血色，宫门铁甲。此人若久居禁军，迟早挟君以令天下。”
何进长叹：“臣亦忧此事，然如今西园军多受其调度，将之罢黜，恐生事端。”太后目光森冷：“大将军手握外镇兵权，可调城外兵入驻洛阳，哀家当下诏令，召诸公卿，以重整禁军之名，罢曹操之兵权，令其离京。”
何进垂首思忖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善。”
太后冷笑：“董卓虽在并州，然汝可作借口，以‘北地不安，匈奴扰边’之由，遣使召董卓屯兵河内。曹操若不从令，则以反罪加之。”何进深吸一口气：“臣谨奉诏。”
帘外夜风卷起灯火，猛地吹灭了灯芯，殿内一片黑暗。
同一夜，洛阳宣阳坊袁府内，烛火照亮一方地图，袁绍与许攸并肩立于几前，静静看着地图上洛阳宫城的方位。袁绍轻轻转动玉扳指，冷笑道：“曹孟德啊曹孟德，手握禁军，一夜之间便成了人人惧怕的虎狼，连何进与太后都忌惮他。”
许攸抿着茶盏，眼神阴冷：“孟德行事凌厉，虽颇得人心，然动辄兵戎逼宫，必为天下诸侯所惧。”袁绍淡淡道：“他若与吾合作，辅幼主清天下，亦未尝不可。”许攸低笑一声：“公与其同道，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曹操此人，有雄略而不失仁名，若得大势，恐为天下枭雄。”
袁绍的目光转冷，盯着地图上宫城的位置，良久道：“本初行事向来以名义为重，曹操只知急功，未晓阴柔之计。何进若欲排斥曹操，必先乱其局，我等只需静观其变。若曹操失势，可因势取其兵权，若何进失策，吾可迎幼主以令天下，何乐不为。”许攸缓缓笑了：“只怕曹操不是那般好对付之人。”
袁绍微微一笑：“纵有前世神仙，也要在这局中斗个你死我活。”
夜风穿过洛阳巷陌，吹动宫墙角上铁甲哨兵的旌旗，发出猎猎作响。曹操立在西园军内校场上，负手仰望夜空，星光被夜雾吞没，犹如布满灰尘的铜镜。他已觉察到风向在变，太后、何进、袁绍，乃至尚未南下的董卓，都如潜伏在黑夜中的猛兽，眼中闪烁着绿幽幽的光。他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开校场，走入深夜里唯一亮着灯的营帐，刘备、关羽、张飞已在帐中等待。
刘备放下手中竹简，抬眼看向曹操：“孟德兄，何太后与何进，恐对你有异心。”关羽握住刀柄，眸光冷冷：“若有变，云长愿执刀护兄。”
张飞摩挲着蛇矛，冷哼：“有变便杀便是，怕什么！”曹操看着他们，笑意森然而清冷：“乱世未起，洛阳先乱，若天命在我，吾必不负此局；若天命不在，我等便挟雷霆破局，以护天下苍生。”
帐外夜风呼啸，吹得烛火忽明忽暗，映照在曹操眼中的光，冷冽如同出鞘的剑锋。乱世尚未真正来临，但真正的杀局，已在这一夜，悄然铺开。
夏雨欲来，洛阳城上空乌云沉沉，闷雷低鸣，压得宫墙内外的人喘不过气。御道两侧积水未干，映照着天空阴沉的颜色，泥水中漂浮着几片从宫墙内落下的残花，寂静中透出一丝凉意。
大内尚未完全清除宦官血腥气息的角落里，隐隐有腐败的甜腥气混着湿泥味，在湿润空气中久久不散。
何进负手立在御书房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甲胄的边角，眼神阴沉，鼻翼微动，似乎在极力压抑心中的躁意与恐惧。
几日来，他日日被太后召见，言辞中虽然带着温和与安抚，却始终离不开一个主题：“曹孟德功高震主，禁军已握于手，西园军听其调度，若不早除，恐为汉室大患。”
每当此时，太后的眼中总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令何进心头微颤。
终于，在这阴雨将至的午后，何太后在凤栖宫内以清冷而坚定的声音颁下懿旨：“大将军可命人速去并州，召董卓入京，以安社稷。”何进双膝跪地，颤声应诺时，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两日后，洛阳南门外，尘土飞扬中，信使急驰而去，直奔并州太守董卓军前营帐，送去这封由何太后懿旨与何进署名的召兵入京文书。
董卓坐在胡床上，望着信使远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他抬头看向帐顶飘动的旌旗，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洛阳……呵。”
消息传回洛阳不过两日，便被曹操密布在洛阳宫中和城内的暗线得知。
当夜西园军大营内，火光被夜风吹得摇晃不停，映照在曹操冷如铁石的面容上。他将手中竹简“啪”地一声摔在案上，灯火跳动间，案上摊开的洛阳城图被夜风吹起一角，像一只挣扎的黑鸟。
“何进这个蠢货！”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怒火，声音如刀锋切过营帐空气。刘备、关羽、张飞立在侧下不语，连张飞都收敛了往日的笑意，紧握蛇矛，额角青筋微跳。
“董卓若入京，必生祸乱！”曹操猛地起身，提笔沾墨，挥毫疾书，墨迹溅落如血点般洒在竹简与案几上。他在密信中写道：
“陛下万乘之尊，社稷之重，乃在洛阳；若召并州董卓入京，彼挟边镇精兵，虎狼之师，不恤王命，必生异志；倘若董卓兵入洛阳，扰乱宫禁，殃及百姓，后悔无及。臣曹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斩断后患，以安天下。”
写罢，他按下朱印，立刻召来亲信，寒声吩咐：“昼夜兼程送入宫中，不得有误。”火光下，曹操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与清冷的光。
太极殿内，少帝刘辩披着宽大的冕服坐在龙榻上，目光在曹操急奏与内侍仓皇禀报之间来回游移，眼中闪过焦躁与无措。夜风从未关紧的窗户吹入，卷起殿内香灰，带着一丝焦糊味。他抓住扶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董卓入京……会扰乱洛阳？”少年皇帝声音颤抖。
内侍不敢抬头，只将曹操的奏章双手递上：“陛下，曹校尉言辞恳切，言董卓之祸甚于宦乱，请陛下慎思。”
刘辩看着上面溅着墨点的字迹，仿佛能从字里行间看见曹操那冷峻的面孔。他猛地抬起头，双眼通红：“去，传太后，朕要见她！”
凤栖宫内，香炉中沉香袅袅，何太后看着跪在地上、面色苍白、眼底噙泪的少帝，脸上浮起一丝不耐与冷笑：“陛下此举，倒有几分先帝之风了。”她声音清冷如夜雨打莲叶：“曹操之言，未必无理，但董卓若不入京，如何压制曹操之跋扈？陛下且安坐，万事有哀家。”
少帝哽咽着，眼神闪烁，嘴唇颤抖，却不敢再言。何太后放下手中玉如意，冷冷吐出两个字：“退下。”
翌日清晨，曹操站在御道下，望着朱红色宫门紧闭，身后的冷风拂动他青黑色的朝服，猎猎作响。内侍颤抖着禀报：“曹校尉，陛下已知奏折，但……太后劝谏，陛下不再追究此事。”
曹操嘴角抽动了一下，缓缓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冷气。他眼中闪过一抹不甘与冷厉：“荒唐！”他转过身，目光冰冷地扫过早朝后在御道上结伴而行的袁绍与许攸，恰好对上了袁绍含笑的眼神。
袁绍抚着玉扳指，微微一笑，朝曹操颔首，转头与许攸轻声笑道：“曹孟德虽智勇有余，奈何操切太过，终难左右局势。”
许攸笑意淡淡：“董卓入京，他未必能挡得住。”袁绍缓缓望向阴沉天际：“不过也好，让洛阳乱一乱，乱中自有机会。”
曹操看着袁绍离去的背影，眼神愈发深沉。
洛阳街巷之间不知何时又聚起流民和乞儿，夜风中，隐隐传来遥远的战马嘶鸣与铁甲摩挲的声音，仿佛预示着北方那头吞噬一切的猛虎，正一步步逼近这座血腥的皇城。
这一刻，曹操知道，真正的乱世，真正的洪流，真正的杀伐与征途，已无可挽回地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