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咔哒”一声轻响，被灼璃用一缕细微的狐火气息从内封住。她转过身，看着床上那个裹着被子、露出一条青鳞尾巴尖、还在无意识咂嘴的少年，只觉得方才压下去的头痛又有复起的趋势。
屋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将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唔……水……”青澜含糊地哼唧了一声，蛇尾不安分地动了动，将被子卷得更紧。
灼璃认命地叹了口气，倒了一杯凉茶，走到床边。她没好气地捏住青澜的下巴，将茶水灌了进去。动作算不上温柔，好在没呛着他。
冰凉茶水入喉，青澜混沌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丝。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聚焦在灼璃那张即便遮掩了容貌、依旧带着冷意的脸上。
“阿……姊？”他声音沙哑，带着宿醉后的茫然，“我……我的尾巴……”
他还想扭头去看，却被灼璃一巴掌按回枕头上。
“闭嘴，躺好。”灼璃语气冷硬，“再乱动，就把你尾巴打成结。”
许是这威胁起了作用，或许是实在没力气，青澜乖乖躺了回去，只是眼神里还残留着委屈和后怕。他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喝了什么“神仙醉”，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太记得了，只模糊有种当众出了大丑、并且差点闯下大祸的糟糕预感。
灼璃拖过房中唯一一张椅子，坐在床边，眸光沉沉地盯着他：“现在，知道什么是‘穿肠毒药’了？”
青澜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我……我就喝了一口……”
“一口？”灼璃挑眉，“一口就能让你现了原形，若是一碗，你是不是要当场化龙，把这客栈屋顶都给掀了？”
青澜不敢吭声了，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因为醉酒和羞愧而显得水润润的眼睛。
看着他这副怂样，灼璃心头的火气莫名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带崽不易，尤其是带一条酒量奇差、一喝就漏原形的龙蛇混血崽。
“此地不宜久留。”灼璃站起身，走到窗边，再次确认了封禁无恙，“你醉酒现形，恐怕已引起注意。天亮之前，我们必须离开。”
青澜一听，立刻挣扎着想坐起来：“是因为我……”
“知道就好。”灼璃打断他，回头瞥他一眼，“所以，在离开之前，你给我牢牢记住几条人族的规矩。若再因无知惹出麻烦，我便将你丢去喂玄狼。”
这话当然是吓唬他的，但青澜显然当了真，脸色一白，立刻挺直了背脊（虽然下半身还是蛇尾状态），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灼璃清了清嗓子，开始了她极其不情愿的“人族习俗速成讲堂”。
“第一，非至亲好友，不可同碗共食，更不可随意接受陌生人的饮食。轻则失礼，重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青澜，“如你方才那般。”
青澜用力点头，暗暗发誓以后别人给的东西绝不乱吃。
“第二，人族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无事不可随意拉扯女子衣袖，更不可如你醉酒时那般往人身上靠！”说到这个，灼璃语气里又带上了磨牙的意味。
青澜脸一红，想起自己似乎……可能……真的往阿姊身上靠过，还把尾巴露了出来……顿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第三，钱财之物，需以银钱、铜钱交易，不可强取豪夺。看到想要之物，需询问价格，支付相应钱币。”灼璃说着，从袖中摸出几枚铜钱和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认得这些，明日若需购买干粮，你去。”
青澜好奇地看着那些金属小块，努力记住它们的模样和灼璃说的价值。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灼璃神色凝重起来，“绝不可在凡人面前显露妖力、原形！一旦暴露，轻则被视为异类驱逐，重则引来修士围剿，抽筋剥皮，炼魂夺宝！”
“抽筋剥皮”四个字带着森然寒气，让青澜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赶紧用被子把它盖得更严实些。
“记住了吗？”灼璃问。
“记住了！”青澜大声回答，眼神无比坚定。为了不被抽筋剥皮，他一定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规矩的人族少年！
灼璃看他态度尚可，脸色稍霁。她走到房间角落的屏风后，那里放着一个旧的铜盆和一块粗布巾。“既然醒了，便把自己收拾干净。人族每日需盥洗，祛除尘垢。”
青澜看着那铜盆，有些犯难。他现在是半人半蛇的状态，怎么“收拾”？
灼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下，才没好气道：“……用布巾擦拭上身即可。尾巴……暂且忍着。”
于是，在昏暗的灯火下，青澜开始笨拙地学习如何拧干布巾，如何擦拭脸颊和手臂。动作生疏得像刚学会控制四肢的幼崽。灼璃抱臂在一旁看着，几次想开口纠正他那快要将布巾扯破的力道，最终还是忍住了。
罢了，能学一点是一点。
就在青澜跟那块不怎么听话的布巾较劲时，灼璃耳尖微微一动。
窗外，极细微的、几乎融于夜风的衣袂拂动声，一闪而逝。
不是寻常夜行人，那气息……带着一丝刻意收敛的灵力波动，以及若有若无的……窥探之意。
灼璃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指尖一缕赤色狐火悄然凝聚。
果然，还是被盯上了。
是因为青澜醉酒现形？还是……早在他们踏入这城镇时，就已落入了某些人的眼中？
她无声无息地移动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夜色浓重，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远处打更人模糊的梆子声传来。
那窥视的感觉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但灼璃知道，绝不是。
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努力跟“人族日常”搏斗、对潜在危险一无所知的青澜，眉头深深蹙起。
这小小的客栈，如同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而他们这对组合，一个重伤未愈的九尾狐，一个连人形都维持不稳的龙崽，能在这暗流涌动中，安然撑到天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