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走出政事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本来还想跟沈知意说两句，结果那女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得比宫门口打烊的杂货铺还利索。林越站在台阶上挠了挠头，心想这年头连富婆都讲究效率，真是卷得离谱。
刚抬脚要走，一个小内侍从旁边窜出来，拦住他：“林大人，宫外……有人传话。”
“说。”
“说是……京城里出了些闲话。”
林越眯眼：“什么闲话？”
“有人说您和沈参议……私下勾结，图谋朝政大权。”
林越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谁编的？挺有才啊。”
小内侍低头不语，只把一张纸条递上来。
林越接过一看，上面抄着几句顺口溜：
“翰林郎，搂钱袋，一个摸鱼一个卖；
昨儿改诏今敛财，明日龙椅换下来。”
他脸色慢慢沉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市井谣言，这是冲着“篡位”去的。
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两秒，心里一股火猛地蹿上来——我辛辛苦苦躺平当官，你给我按个造反的帽子？
“这帮老东西，真以为我好欺负？”
话音未落，胸口一热。
他知道，系统又来了。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女帝赵灵阳正批着奏折。一支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没落下。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低沉却清晰——
“天示：谣言惑主，奸邪当诛。”
她笔尖一顿，眉头皱起。
这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话。每次林越情绪一上来，天上就冒一句神神叨叨的提醒。以前听着像是指点江山，这次……怎么有点护短的意思？
她放下笔，问旁边的内侍：“外面那些话，查清楚了吗？”
“回陛下，是几家小报先登的，茶馆说书的跟着传。源头……还没追到。”
赵灵阳没再说话，只轻轻敲了两下桌子。这个动作她最近用得越来越多，手下人都知道，这是她在想事情，而且是往深了想。
而此时，林越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响。他靠在角落里，手里捏着那张纸条，指节发白。
他不是怕被骂。
他是烦。
明明什么都没干，天天被人当成心怀不轨的反派养着。早知道穿过来是个背锅专业户，他还不如继续在现代加班猝死呢。
“我又不想当权臣，我只想按时下班！”
脑子里刚冒出这句话，胸口又是一阵发烫。
但他没理。反正说了也没人听，天音响了也是白响。
马车穿过东市，街边灯火通明。几个孩子在路边跳绳，嘴里唱的正是那首俚曲。
林越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孩子们见是官轿，吓得赶紧散开。
他放下帘子，闭上眼。
可越是安静，脑子里越乱。
他想起白天在殿上，他和沈知意并肩站着，一句话没说错，一件事没做差，结果天音莫名其妙来一句“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现在倒好，全京城都知道他们俩“有情况”了。
这不是巧合。
是有人故意把那天的事拿去加工，编成了“私通朝政”的戏本子。
问题是——谁在推？
他睁开眼，盯着车厢顶。
守旧派这几天太安静了。文书被截的事刚压下去，物资又被沈知意一把砸出来三万石粮，他们连个像样的反击都没有。
现在突然换招，不碰政令，不卡流程，专攻舆论。
说明他们打不过正面对抗，只能玩阴的。
而能调动小报、说书人、街头童谣的……背后一定有人出钱出力。
想到这儿，林越冷笑一声。
“行啊，玩信息战是吧？那咱们看看谁更懂群众基础。”
他回到府里，没吃饭，直接进了书房。
仆人端来茶，他摆手让出去。屋里只剩他一个人，烛光晃在他脸上，影子投在墙上，像只熬夜赶ppt的幽灵。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册子，是之前沈知意给他的商路分布图。翻开看了看，又拿出一张京城地图，铺在桌上。
手指沿着几条主街划过去。
小报集中在西城三家，说书场多在南市桥头，童谣传得最凶的是东坊一带。这三个地方……都有周太傅门生的产业。
他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忽然伸手把蜡烛挪了个位置。
烛光照在一处标注红点的地方——城南“百晓斋”，一家专门刊印野史小报的铺子。据说是某个致仕老学士办的，实际上背后是谁，没人说得清。
但林越记得，前两天裴砚提过一句：“百晓斋最近换了东家，新老板姓陈，说是周老太傅的远房侄孙。”
他冷笑出声。
“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正想着，胸口又是一热。
他知道系统又要发动了，赶紧深呼吸两下，试图冷静。
可没用。
他越想压火，脑子里越气。
“你们一个个的，自己不干事，还非得拉我也下水？我躺个平容易吗？”
几乎是瞬间——
皇宫内，正在翻阅密报的女帝猛然抬头。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天示：谣言惑主，奸邪当诛。”
这是今天第二次了。
上次她说暂不追究，可现在……同样的警告重复出现，意味着什么？
她合上密报，看向窗外夜色。
宫墙之外，万家灯火。
有些光，看着是暖的，其实藏着刀。
她缓缓开口：“传旨，封锁所有刊载不实言论的报馆，三天内不得出刊。另，命大理寺暗中调查流言源头，重点查百晓斋。”
圣旨很快发了下去。
可林越不知道。
他还在书房里坐着，手里捏着那张抄了俚曲的纸条，眼神越来越冷。
他知道，光靠天音解决不了问题。
这次不一样。
他们不只是想拖他下水，是想让他彻底臭名昭着，连女帝都不敢保。
而一旦失去信任，他之前所有的“天示”都会变成“蛊惑君心”的证据。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很安静，只有巡夜的更夫敲着梆子走过。
他盯着远处城南的方向，低声说：
“想玩阴的？”
“那就别怪我掀桌子。”
他转身回到桌前，提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查百晓。”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找裴砚。”
写完，他把纸折好，塞进袖子里。
明天一早，他就去找那个整天抱着罗盘算混凝土配比的工部侍郎。
这事不能一个人干。
他需要一个既不怕事、又能搞技术的人。
而裴砚，正好两者都占。
他吹灭蜡烛，走出书房。
院子里风有点凉。
他抬头看了眼天，乌云遮月，什么都看不见。
可他知道，这场仗，才刚开始。
他站在廊下，握紧了袖中的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