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站在粮仓台阶上，冷风灌进领口，手里的茶杯早就凉透。他盯着远处校场的方向，篝火已经点起来了，人声嗡嗡地传过来，像是菜市场收摊前的最后喧闹。
王虎从雪地里蹽着大步跑来，脸上还沾着炭灰：“参议！您愣这儿干啥，将军下令开宴了，全军同乐！您可是主角，不出现那多没面子。”
林越张嘴想说“我什么时候要过面子”，话没出口，就被王虎一把架住胳膊。旁边又窜出两个亲兵，一左一右夹着他，像押解逃犯似的往校场走。
“我自己能走！”林越挣扎了一下，发现毫无意义。
“能走也得抬。”王虎咧嘴一笑，“将军说了，今晚谁都可以迟到，唯独您不行——天示救粮仓，功劳最大，酒得第一个喝。”
林越翻白眼：“我又不是来拼酒量的。”
话音刚落，系统界面在眼前一闪：
【检测到强烈社恐情绪，是否外放？】
他心里默念一句“否”，生怕自己一个手抖点了确认，下一秒天上又劈下一道金光，来一句“天示：此宴甚烦，速散为妙”。
那他明天就得被全军追着打。
校场中央搭了个临时高台，霍铮披着猩红披风站在上面，身后挂着块木板，写着四个大字：庆功大宴。
底下坐满了边军士兵，人人面前摆着粗陶碗，酒气混着烤肉味在风里飘。
林越被按在主桌最显眼的位置，左右都是将领，个个端碗冲他笑。他低头啃了一口冷馒头，心想这要是能换成鸡腿就好了。
鼓声一响，霍铮举起酒碗，声音压过全场：“此次细作潜入，意图炸毁粮仓，幸有林参议得天示预警，三更时分一声警示，救全军于危难！此功不小，特赏美酒十坛，全军畅饮，今夜不醉不归！”
话音落下，满场轰然应和。
“谢林参议！”
“天示护我北境！”
“参议威武！”
一碗碗酒举起来，火光映着一张张通红的脸。林越坐着没动，手里的碗还是空的。
有人起哄：“林参议，您倒是喝一口啊！”
“不喝就是瞧不起咱们兄弟！”
“来，三大碗起步！”
林越抬头，苦着脸：“我真的不能喝。昨晚刚做了个梦，梦见饭没了，吓得魂都没了。现在再灌酒，我怕今晚直接梦游去拆城墙。”
全场哄笑。
霍铮笑着拍桌：“那你这梦还真是灵验。不过今夜是喜事，破个例，给你换米酒，不醉人。”
话刚说完，一碗热腾腾的米酿就递到了他面前。
林越接过碗，没喝，只是捧在手里暖手。他看着眼前一片欢腾，心里却只想找个角落蹲着，闭眼十分钟也好。
趁着众人划拳喝酒、鼓点震天，他悄悄把碗往边上一推，拎起旁边一只烤鸡腿，起身就往后溜。
没人注意他。一个文官，又不善饮，走了也就走了。
他一路蹭到篝火最边缘的阴影里，靠着一根旗杆坐下，开始默默啃鸡腿。油顺着手指往下滴，在雪地上烫出几个小坑。
耳边全是笑声、喊声、摔碗声。有人唱起了军中小调，跑调跑到隔壁营地都能听见。林越望着天上星星，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变成一块没人理的咸鱼干。
正想着，系统界面又跳出来：
【检测到深度躺平意愿，是否外放？】
他连忙摇头：“别放，千万别放。要是天上突然来一句‘天示：此地宜睡’，我明天就得被安排去守坟。”
刚啃完最后一块肉，余光里忽然闪过一道亮色。
沈知意穿着银红锦裙走过来，手里端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新热的米酿，无酒。
她在他旁边坐下，没说话，先把碗递过去。
林越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也来了？账本不是还没对完？”
“对完了。”她把碗塞进他手里，“顺路。”
“我不喝酒。”他推回去。
“这不是酒。”她指了指碗，“米酿，温过的，喝了暖身子。你站了一夜，冻得跟冰棍似的，自己都不知道吧？”
林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有点发白。
他接过碗，捧着没喝：“我不是不想喝，是真的不敢。昨晚那一嗓子，纯属意外。我要是今晚再喝点，梦里喊出什么‘天示：霍将军裤带松了’，那我以后在军营还怎么混？”
沈知意噗嗤笑出声：“你倒是敢想。”
“我是真怕。”林越叹气，“我现在走在路上，都有士兵对我抱拳行礼。有个小兵昨天见我，差点跪下磕头，说是梦见我踩着祥云下来发军饷。我哪是什么神仙，我就是个想下班的打工人。”
沈知意看着他，眼里带着笑意：“可你现在已经是他们的‘天示代言人’了。躲不掉的。”
“我不想当。”林越低头吹了吹碗里的热气，“我就想躺着，吃口热饭，睡个整觉。别的都不图。”
“那你现在算不算得偿所愿？”她问。
“差得远。”他摇头，“饭是热的，觉没睡成，还得应付庆功宴。这叫什么事儿。”
沈知意轻笑一声，没接话，只是陪他一起看着篝火。
火堆噼啪响着，火星往上窜，像一群乱飞的萤火虫。远处还在划拳，有人已经开始唱第二轮军歌，比第一轮更跑调。
林越喝完米酿，把碗放在脚边雪地上。他抬头看天，星星很亮，风也小了。
“你说，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他问。
“哪种日子？”
“就是……明明啥也没干，却被当成救世主的日子。”他揉了揉眉心，“我连早朝都嫌累，现在倒好，连做梦都得值班。”
沈知意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可你确实救了他们。不是因为天示，是因为你做了那个梦，也喊出了那句话。别人就算想喊，也喊不出来。”
林越没说话。
他知道她说得没错，但他更清楚，那一嗓子根本不是什么预兆，只是他太怕饿肚子了。
他转头看向系统界面，低声问：“能不能现在就把‘深度睡眠体验卡’用了？或者……变个自动按摩躺椅出来？我保证只躺十分钟。”
系统没反应。右下角的小闹钟图标闪了闪，像是在嘲笑他。
沈知意看他对着空气嘀咕，忍不住笑：“又在跟你的‘天机系统’商量逃跑路线？”
“不是逃跑。”林越认真道，“是战略性休整。”
“那你休整成功了吗？”
“显然没有。”他叹了口气，“系统装死，你不让我走，外面全是人，我现在是四面楚歌。”
沈知意笑得更厉害了：“那你认命吧。”
“我不认。”他摇头，“我这辈子最大的志向就是不当英雄。当英雄太累了，还得负责拯救世界。我只是想活着，活得轻松点。”
“可你现在活得也不算太差。”她看着他，“有酒，有肉，有人敬你，也有我陪你。”
林越愣了一下，没接这话。
他低头看着雪地上的碗，忽然觉得有点闷。
远处的歌声还在继续，篝火渐渐小了。士兵们喝得差不多，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聊天，有的已经开始打盹。
他坐在原地，披风裹紧了些，手插进袖子里。
沈知意没走，就坐在旁边，安静得像一片落叶。
风轻轻吹过，卷起一点雪沫，落在他的肩头。
他没动，也没说话。
只是望着那堆快熄的火，眼神放空。
沈知意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想当英雄，但大家需要一个英雄？”
林越转头看她。
她没笑，也没避开视线。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了几秒，然后低下头，拿起脚边的空碗，轻轻放在她手里。
“我只知道。”他说，“我现在只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