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睡,也不敢睡。女帝给的十二名暗卫已经把他府邸围得跟铁桶似的,连只蚊子飞出去都得报备三遍。
可就这么干坐着等线索自己蹦出来?那不是咸鱼,是死鱼。
他翻出系统界面看了一眼,任务栏还是老样子:【调查真凶——进度0%】。下面一行小字飘过:检测到您对躺平有深刻理解,奖励明日早朝多打一个哈欠。
“奖你个头。”林越低声骂了一句,“我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瞌睡。”
他起身换了身不起眼的灰布袍,顺手把御赐玉牌塞进袖口。这东西平时嫌沉,现在倒成了唯一能唬人的玩意儿。他又从书架后摸出一条暗道机关绳,轻轻一拉,墙角的博古架无声滑开,露出后面狭窄的通道——沈知意前些日子悄悄派人修的,说是“万一你想逃命,别光靠做梦”。
他咧了下嘴,钻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他在城北一处废弃茶棚外和沈知意碰了头。她穿了件粗布短打,头发挽成妇人髻,手里拎着个菜篮,里头除了两根蔫葱,还藏着一把精巧的折叠匕首。
“你这打扮,去菜市能抢摊位。”林越小声说。
“你穿这身,去乞丐窝都嫌你太干净。”她回嘴,顺手递来一张纸条,“北角门守卒昨夜换岗时看见个穿宦官鞋的人翻墙,往乱葬岗那边去了。脚印断在第三个岔口,但有人在附近捡到一块带血的衣角。”
林越接过纸条扫了一眼,眉头皱起:“血迹新鲜吗?”
“还没发黑。”她点头,“而且那人跑的方向,正好经过一片废弃窑洞群——三年前疫病死了不少人,后来没人敢住。”
林越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商会还兼职查案?”
沈知意斜他一眼:“我爹当年被按上走私罪名沉江的时候,第一条证据就是‘有人亲眼看见他深夜出府’。后来我才查明白,那个‘亲眼看见’的证人,是户部一个抄录文书的小吏,收了二十两银子,写了三份不同口供。”
林越张了张嘴,没吭声。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有些事,看起来是巧合,其实是早就铺好的路。
两人顺着泥道往里走,巷子越窄,气味越杂。腐木、霉土、还有不知哪堆垃圾里渗出的酸味。林越一边走一边低头看地,忽然在一处洼坑边停下。
“等等。”
他蹲下身,指着泥地上半枚模糊的足印:“这印子深浅不一,右脚比左脚重,说明走路时右腿吃力。而且……”他伸手拨开旁边一堆枯草,扯出一小片染血的布条,“这布料是宫里配发给低等宦官的粗麻,但边缘裁剪得很齐,不像撕裂,倒像是被人特意割下来的。”
沈知意接过布条凑近看了看:“故意留下的?引我们过来?”
“也可能是逃得太急,挂住了。”林越站起身,“但不管是哪种,人都应该就在前面不远。”
他们又往前走了百来步,眼前出现一座塌了半边的院落,门框歪斜,墙皮剥落。院子里堆着几捆烂柴,角落有个破缸,缸底积着雨水。
林越正要迈步进去,沈知意突然伸手拦住他。
“等等。”她声音压得很低,“刚才那脚印,到这里就没了。”
林越一愣,回头看向来路——果然,从巷口到这儿的泥地清晰留着他们的足迹,唯独这座院子周围,干得离谱。
“有人清过?”他皱眉。
“或者根本就没进来。”沈知意眯眼打量四周,“也可能……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话音刚落,头顶瓦片轻响。
林越还没反应过来,几道黑影已从屋顶跃下,落地无声。三人呈扇形包抄,黑衣蒙面,手中短棍横握,刀刃藏在袖中,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退!”沈知意猛地拽林越往后一拉。
林越差点绊倒,本能想喊人,却被沈知意一手捂住嘴,另一只手迅速将菜篮往地上一掷,篮子散开,那把匕首滑入她掌心。
“叫也没用。”她贴着他耳朵低语,“这些人不是来警告的,是来灭口的。”
林越心跳快得像擂鼓,脑子里却忽然冷静下来。他扫视四周——前后出口都被封死,左边墙根堆着柴垛,右边是堵半塌的矮墙,勉强能挡个人。而对面三个黑衣人中,左侧那个右腿微跛,落地时明显顿了一下。
他有了主意。
“你们主子是谁?”他突然提高嗓门,声音稳得连自己都意外,“周太傅?还是兵部尚书?啊不对,该不会是礼部那位天天记天音的大人吧?”
对面三人没说话,但领头的那个眼神微动。
林越心里一喜——有反应,说明他们听得懂这些名字,也怕听漏风声。
他继续道:“我知道你们奉命办事,可你们想过没有,要是今天在这儿动了我,明天全城搜捕的就是你们主子的名字!陛下现在已经不信什么天示了,她信的是证据!是我昨天交上去的密折草稿!”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把手探进袖子,攥紧了那块玉牌。
“而且——”他猛地抽出玉牌举过头顶,声音陡然拔高,“此乃陛下亲授信物!你们敢动我,就是抗旨谋逆!诛九族的那种!”
空气瞬间凝住。
对面三人齐齐一顿,尤其是那个领头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块玉牌,手指在短棍上收紧又松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巡更的锣声,嘡——嘡——嘡——,三声响亮。紧接着,巷口方向狗吠骤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黑衣人之间交换了个眼神,没有任何交流,却默契地同时后退一步,转身跃上残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
林越缓缓放下手,胳膊有点抖。
“你还挺会吓人的。”沈知意看了他一眼,弯腰捡起那块染血的布条,仔细收进怀里。
“我那是实话实说。”林越喘了口气,“玉牌是真的,谋逆是重罪,他们不敢赌。”
“但他们也不怕你查。”沈知意抬头望着前方那片黑沉沉的窑洞群,声音冷了几分,“否则不会只派这几个人来驱赶,而不是直接杀了我们。”
林越没接话。
他知道她说得对。那些人不是来杀他的,是来告诉他——别再往前走了。
可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停。
他盯着那座破院,目光落在角落那个积水的破缸上。刚才混乱中没人注意,但此刻他发现,缸沿有一道新鲜的擦痕,像是有人攀爬时靴子蹭过。
他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探进水里。
指尖触到一样东西——半截断裂的木簪,上面刻着个小小的“尚”字。
这是尚膳监宦官的身份标记之一。
他捏着木簪站起来,冲沈知意扬了扬:“他们不想让我们进这儿,说明里面有问题。”
沈知意看着他,忽然说:“你明明可以装病躲着,明明可以等别人查出结果,为什么非要亲自来?”
林越笑了笑,把木簪收进袖中:“因为这次要是我不查,下次毒的可能就不只是粥了。”
他迈步朝院内走去,脚步踩在碎砖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沈知意没动。
直到他走到门槛边,她才开口:“林越。”
他回头。
“他们怕的不是你。”她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扎进夜里,“是你快摸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