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垣壁垒之外的虚空，不再是之前那般死寂。
数不清的仙界修士、土界工匠，以及金界派出的擅长切割塑形的战士，正像一群勤劳的蜂蚁，在那巨大的创口上忙碌着。破碎的星辰残骸被巨大的法力熔炼，化作滚烫的金色汁液，浇筑在壁垒的裂缝之中。土界的阵法大师们则不断打出厚重的符文，将这些新生的“血肉”与古老的壁垒重新融合。
战场清扫的工作也在同步进行。一艘艘小型运输舰穿梭于漂浮的战舰残骸与巨兽尸骨之间，将一切有价值的物资回收。
金无锐悬浮在虚空之中，冷峻的目光扫过这片忙碌而有序的场景。他身旁的石破天，依旧是那副山岳般沉默的模样，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活泛。
“没想到，他真能把我们这群散沙捏合起来。”金无锐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其中蕴含的复杂情绪。
石破天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们都是执掌一界亿万生灵的霸主，自有一套行事准则。在他们原本的设想中，所谓的联盟，不过是战时听从一个最强者的号令，平时依旧各行其是。可柳无邪提出的“议会”与“战时总指挥”制度，以及他后续展现出的手腕，却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这个年轻人，想的不是如何驾驭他们，而是如何让每个人、每个界域，都在这个联盟中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这种区别，不大，却又天差地别。
就在这时，一艘小船从远方的遗忘方舟飞来，一名仙界的传讯官神色肃穆地落在两人面前。
“金前辈，石前辈，盟主有请。伤亡统计出来了。”
遗忘方舟的临时议事厅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柳无邪坐在主位上，看着手中那份由凯兰整理出来的玉简，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玉简上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串串冰冷的数字。
此役，九界联军，阵亡修士，五千三百四十二人。其中，仙界修士一千二百余人，土界战士八百余人，金界剑卫五百余人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家庭的破碎。
受伤者，近万。其中超过三千人因被“蚀道之气”侵入本源，情况危急，寻常丹药和治疗术法根本无效。
“五千三百四十二”柳无邪低声念出这个数字，声音有些干涩。
这已经比他预想中最好的结果还要好了。如果没有他最后关头的力挽狂澜，这个数字后面至少要再加两个零。可当这沉甸甸的伤亡摆在面前时，他依旧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发慌。
这不是游戏，不是他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里可以一笔带过的背景板。
这是战争。
“灵儿那边怎么样了？”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风凌。
风凌的脸色也不好看，他摇了摇头：“徐宫主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合眼了，她的太阴创生之力虽然神妙，但对于那些被‘蚀道之气’深度侵蚀的重伤员，也只能勉强吊住性命，无法根除。”
柳无邪站了起来。
“走，去看看。”
方舟的医疗区，早已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临时伤兵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药草味，还夹杂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腐朽气息。
一排排的床铺上，躺满了痛苦呻吟的伤员。他们的伤口上萦绕着一丝丝黑气，那便是“蚀道之气”，正如同跗骨之蛆，不断蚕食着他们的生机。
徐灵儿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正将手掌按在一个土界战士的胸口，柔和的月白色光华不断涌入对方体内，与那些黑气进行着艰难的拉锯。
看到柳无邪进来，许多还能动弹的伤员挣扎着想要行礼。
“都躺好！”柳无邪摆了摆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他走到徐灵儿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股温和的能量渡了过去，让她消耗巨大的身体得到了一丝喘息。
“我来吧。”
徐灵儿还想说什么，却被柳邪一个坚定的眼神制止了。
他走到了伤兵营的最中央，环视着周围那一张张或痛苦，或绝望，或期盼的脸。
他没有说什么“一定会为大家报仇”之类的豪言壮语，也没有说什么“你们的牺牲是值得的”之类的空洞口号。
他只是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而有力。
“我向大家保证，从今天起，九界联盟的每一个战士，都不会再因为‘蚀道之气’而绝望地死去。”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丹田气海中的混沌珠，在他的意念催动下，开始缓缓旋转。一股无形的、却又无比磅礴的吸力，以他为中心，朝着整个伤兵营扩散开去！
“嗡——”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躺在床上的重伤员们，只感觉盘踞在自己经脉和神魂中，如同剧毒般无法拔除的黑气，忽然间像是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开始不受控制地从他们的伤口、毛孔中逸散出来！
一丝丝，一缕缕的黑气，汇聚成一条条黑色的细线，从四面八方朝着柳无邪涌去！
柳无邪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
那些让仙帝、界主都束手无策的“蚀道之气”，在接触到他身体的刹那，便被混沌珠的力量彻底分解、转化，变成了最精纯的本源能量。
这个过程，对柳无邪的消耗是巨大的。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过滤器，无数污秽的、充满恶意的能量冲刷着他的经脉。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但他依旧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永不弯折的标枪。
一个来自土界的年轻战士，他的半边身子都被黑气腐蚀，原本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准备迎接死亡。可此刻，他感觉到那股折磨了他三天三夜的阴冷力量正在飞速离体，久违的温暖和生机重新回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那个站在中央，衣衫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屹立不倒的身影。
那道身影，在这一刻，与他心中“盟主”这个词，彻底重合。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黑气被柳无邪吸入体内，整个伤兵营的腐朽气息一扫而空。所有伤员体内的“蚀道”隐患，被彻底根除！
剩下的，只是需要时间和丹药就能恢复的普通伤势。
做完这一切，柳无邪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徐灵儿和风凌连忙一左一右地扶住了他。
“我没事。”柳无邪摆了摆手，目光扫过那些已经重新燃起希望的战士们。
“传我命令，”他看向风凌，“在天垣壁垒前，立一座‘九界英灵碑’，将所有牺牲者的名字，都刻上去。”
“是！盟主！”风凌重重地点头。
柳无邪又看向徐灵儿：“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嗯。”徐灵儿心疼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柳无邪这才松了口气，准备回去调息。他为数万名修士净化“蚀道之气”，消耗的心神和本源之力，堪称海量。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股尖锐的、仿佛能刺穿灵魂的剧痛，猛地从他与洛神之间的神魂联系中传来！
柳无邪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顾不上身体的疲惫，身形一晃，瞬间消失在原地，朝着洛神的住处疯了一般地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