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蓄意挑唆？
你有证据吗？”
赵宇的语气陡然拔高。
那丝压抑的愤怒像惊雷般在听筒里炸响，无形的威压顺着信号蔓延，几乎要将叶凡的呼吸都压得滞涩。
他能想象出电话那头。
省委书记坐在红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如刀的模样。
“这位从基层一步步走上高位的一把手，最忌“无凭无据的臆断”，尤其是在关乎全省招商大局的关键节点上。”
叶凡指尖死死攥着手机。
指节泛白，掌心的冷汗已经浸湿了机身，声音却依旧保持着沉稳。
“赵书记，目前暂无直接证据，但所有线索都指向人为策划。华宇集团明日考察，今日便突发农户围堵，时间点精准得反常。”
电话对面的赵宇站在窗户前，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窗外。
轻声叹了一声。
“叶凡，没有证据，那就等于是空谈！”
赵宇的声音褪去了方才的凌厉。
反倒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像长辈对犯错晚辈的训诫，却更让叶凡心头沉甸甸的。
听筒里传来他轻微的脚步声。
想来是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此刻定是盛满了对局势的考量。
“你在官场也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该懂官场的规矩——凡事讲证据，尤其是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关头。”
赵宇的语气缓了下来。
却字字如针，扎在叶凡心上。
“华宇投资不是黔东一家的事，省里把它列为年度重点招商项目，就是想以它为支点，撬动整个西南片区的新能源产业集群。现在倒好，考察前一天出这么大的乱子，就一句‘蓄意挑唆’，能说服华宇的董事会？
能堵住省里那些质疑的声音？”
叶凡喉结滚动，指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手机外壳的冰凉透过掌心的冷汗传来，让他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赵宇说得对。
“在没有铁证之前，任何猜测都只是自欺欺人，不仅无法平息风波，反而可能被对手抓住把柄，落下“行事鲁莽”“推卸责任”的口实。”
“赵书记，我明白您的意思。”
叶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依旧保持着沉稳。
“我已经安排公安部门全力控场，确保不发生冲突；
宣传部也在同步对接媒体，半小时后召开现场说明会，先稳住舆论。至于幕后黑手，我会秘密排查，在拿到确凿证据前，绝不再对外透露半个字。”
“明白就好。”
赵宇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缓和。
“记住，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出谁在搞鬼，而是把这场闹剧平息下去，让华宇看到我们黔州的管控能力和营商诚意。
农户那边，态度要诚恳，该解释的解释，该保障的保障，别让他们觉得政府是在敷衍；
媒体那边，既要守住底线，又不能把关系搞僵，毕竟后续还需要他们正面宣传。”
“华宇集团那边，我会亲自给他们的董事长打个电话，解释清楚情况，暂时稳住他们的情绪。”
赵宇补充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当，也是作为父亲对孩子的保护。
“这件事务必高度重视，华宇是否到来关系到全省脱贫攻坚任务的完成。你输不起，黔州也输不起，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恐怕我也保不住你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
狠狠砸在叶凡的心头。
他知道赵宇不是在威胁他，而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黔东经济欠发达，是全省脱贫攻坚的重点区域，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片贫瘠的土地，盼着能有一个像样的产业带动发展。”
“华宇这个百亿级新能源项目，不仅是黔东的希望，更是省里脱贫攻坚蓝图上最关键的一笔——项目落地后，能带动上下游数十个配套企业入驻，解决上万贫困人口的就业问题，甚至能让黔东提前两年完成脱贫摘帽任务。”
叶凡喉结剧烈滚动。
掌心的冷汗几乎要将手机浸透，赵宇那句“我也保不住你了”像一把冰冷的重锤，砸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他太清楚，自他来黔州来，对他是百般的照顾。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内心他很明白。
这份知遇之恩，他一直铭记在心。
如今赵宇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说明事态已经严重到了何等地步。
“赵书记，我明白。”
叶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挺直了脊梁。
“您放心，就算拼上我这身乌纱帽，也绝不会让华宇项目黄了，绝不会拖全省脱贫攻坚的后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赵宇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次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我不是要你拼乌纱帽，是要你冷静、稳妥地解决问题。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你的能力我信得过，但有时候性子太急，容易栽跟头。记住，越是危急关头，越要沉住气，一步错，步步错。”
“好的，书记，我记住了。”
叶凡低声应道，眼眶微微发热。
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人心冷暖早已看透，赵宇这份带着严厉的保护，是他前行路上最坚实的后盾。
“好了，不说废话了，赶紧去处理现场吧。”
赵宇的声音恢复了沉稳。
“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来协调。”
“谢谢赵书记。”
挂断电话，叶凡缓缓放下手机。
指尖依旧残留着手机外壳的冰凉。
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园区门口依旧涌动的人群，那些被煽动的农户举着“克扣青苗费”的横幅，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黔东穷了太久。
农户们对土地有着近乎偏执的依赖，征地补偿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偏差，都可能引发不满。
而幕后黑手恰恰抓住了这一点。
精准地挑动了农户的情绪，掐住了黔东的软肋。
“王坤，你真狠。”
叶凡低声自语，眸底翻涌着骇人的寒意。
他几乎可以肯定。
这一切都是黔西市副市长王坤的手笔。
………
“但现在，不是追查王坤的时候。”
叶凡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平息眼前的风波，打消华宇的顾虑，让他们按原计划来黔东考察。
叶凡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现场说明会还有二十分钟。
他必须尽快稳住局面。
给农户一个交代；
给媒体一个说法；
更要给华宇一个安心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