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手指还搭在奖章边缘，那缕蓝光在冰晶内部游走的轨迹尚未消失。她正要将奖章收进随身包，忽然听见展厅东侧传来一阵骚动。
一队身着深蓝纹付羽织的老人列队走入主展区，领头者白发如雪，手持竹杖，身后数人高举横幅，墨字赫然：“游戏角色盗用能剧，还我传统艺能尊严！”
观众席瞬间炸开锅。有人举起手机直播，弹幕飞速滚动：“这是行为艺术？”“丝柯克真抄了能剧？我考古去了。”“这老爷子站得比钟离还稳。”
山本从侧廊快步赶来，眉头紧锁。他刚要上前交涉，却见林晚已轻轻将两个女儿护到身后，自己往前半步，站定在抗议人群与观众之间。
“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请问是针对哪个角色、哪段动作提出异议？”
领头老人拄杖前迈，目光如刀：“你们游戏中的‘丝柯克’，其剑舞起手式‘风卷残云’，分明取自能剧《鹤姬》第三幕的‘白鹭旋风’！此等剽窃，竟敢称原创？”
话音未落，已有记者调出游戏片段对比播放。画面里，丝柯克旋身出剑，袖袍翻飞，确有几分神似。
林晚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晨曦。
女孩立刻会意，小手一划，平板亮起。她踮脚把屏幕转向众人，播放一段泛黄影像——1932年京都剧场实录，《鹤姬》正在上演。
“请看。”晨曦的声音冷静得不像七岁孩童，“能剧中，演员右足前踏，双袖垂地，旋转时重心下沉，象征白鹭低掠水面。”
她指尖一点，切换成游戏慢放帧。
“而丝柯克的动作，是左弓步前冲，剑尖挑空，披风呈四十度扬起，属于高速突进后的回旋斩击，动能方向完全不同。”
她再点一下，两段影像并列播放，红线标注关节运动轨迹。
“髋关节旋转角度差二十三度，肩轴发力模式相反，连呼吸节奏都不匹配。”她抬头，“您说的‘抄袭’，是指所有转圈都叫能剧吗？”
全场静了两秒。
随即爆发出笑声。
“这考据力，胡桃看了都想招进往生堂当实习生。”
“七岁小孩用史料打脸，我大学白念了。”
老人脸色涨红，握紧竹杖：“小小年纪，懂什么文化传承！”
星瑶突然从妈妈背后钻出来，怀里抱着那只毛茸茸的派蒙玩偶。她噔噔跑上前，仰头看着老人。
“老爷爷。”她奶声奶气地说，“派蒙说，风车菊是大家一起种的，不是谁偷的。”
她把玩偶塞进老人手里。
“你看，它肚皮上还有蒙德风车呢。妈妈说，故事就像种子，风吹到哪儿，就在哪儿开花。”
老人低头。那玩偶圆滚滚的肚子上，果然绣着一朵金黄色的风车菊，针脚细密，像是手工缝制很久的样子。
他手指微微颤抖，捏了捏玩偶软乎乎的脸颊。
“……这娃娃，是你做的？”
“是我和姐姐一起！”星瑶骄傲地挺胸，“我们还做了钟离叔叔的岩脊帽子，可惜太大，狗狗戴上会绊倒。”
人群里传出轻笑。连几位抗议成员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林晚趁势上前一步：“我们设计丝柯克时，参考的是明代《武备志》中‘旋风斩’的文字记载，以及西域壁画里的持剑舞姿。若说灵感来源，更接近丝绸之路的武术交流。”
她顿了顿：“但我们也尊重能剧之美。去年璃月戏台复原项目，就邀请过日本传统舞者参与动作捕捉。”
老人抬眼：“真的？”
“视频资料可随时调阅。”林晚微笑，“而且——”她指向大屏幕，“刚才那段对比影像，我已经上传到展会共享平台，标题是《从鹤姬到丝柯克：一场跨越百年的对话》。”
晨曦举起平板补充：“附带三语解说和动作数据集，扫码就能下载。”
老人沉默片刻，缓缓将派蒙玩偶递还给星瑶，却又在交接时故意让指尖轻轻碰了下她的小手。
星瑶咯咯笑起来。
“老爷爷，你手凉凉的，像冰元素角色！”
老人终于绷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硬生生憋回去。
山本站在五米外，手机镜头一直没关。他悄悄把录制文件命名存档：《文化冲突转化观察记录_001》。
这时，一名工作人员匆匆跑来，在老人耳边低语几句。老人皱眉，回头看向队伍后方。
原来不知何时，其他成员已围拢在一起，正传阅晨曦上传的资料包。有人甚至掏出笔记本，边看边记。
“荒唐！”老人低喝，“我们是来抗议的，不是来听课的！”
“可她说的……好像确实有道理。”一人小声嘀咕，“我查了《鹤姬》老剧本，第三幕根本没这个名字的动作。”
另一人点头：“而且人家连我们舞团二十年前的演出录像都找到了，标注得比我们自己还清楚。”
老人怔住。
林晚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蹲下身，帮星瑶整理歪掉的派蒙帽子。
“其实啊。”她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却又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我女儿第一次看能剧录像时，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
她抬头：“她说，‘这些人跳舞的时候，好像在用身体讲故事’。”
晨曦接道：“所以我们在设计角色技能时，也会想——这一招，是在诉说什么？”
老人拄着杖，久久未语。
忽然，他转身对同伴说了句什么。其中一人迟疑着打开手机，扫码登录资料平台。
下一秒，大屏幕上自动跳出新内容——正是他们提供的《鹤姬》原始乐谱与步伐图解。
“我们……可以补充些资料。”那人低声说，“如果你们真想做对比研究。”
林晚眼睛一亮：“当然欢迎。我们可以设立一个‘跨文化动作档案库’，开放给所有创作者参考。”
晨曦立刻打开云文档，新建共享链接。
星瑶则拉着老人衣角：“老爷爷，你要不要看看我们做的‘雷电将军斩’和‘能剧雷神舞’对比？苏然叔叔说那个更搞笑。”
老人差点被茶呛到：“苏然？哪个苏然？”
“就是总喝咖啡、头发乱翘的那个！”星瑶比划着，“他说自己是‘提灯者工作室首席熬夜官’。”
连山本都忍不住扶额。
老人终于松开竹杖，任由它靠在展台边。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派蒙玩偶，又看了看眼前这三个大小不一的“奇怪家庭”，忽然开口：
“你们……明天有安排吗？”
林晚警觉：“您是说——”
“我们舞团原定下午的展演取消了。”老人语气平淡，却藏着一丝试探，“场地空着也是空着。”
他看向大屏幕仍在循环播放的对比影像。
“或许……可以试试，让‘鹤姬’和‘丝柯克’同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