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通往山神庙的那条荒径,夏天的脚步异常沉重,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坚定。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斑,却丝毫驱散不了林间的阴冷和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若有若无的腥腐气。每向前一步,都仿佛离人间更远,离那个百年的幽冥更近。背包里的木牌,即使隔着帆布和包裹的布,也像一块冰,不断散发着寒意,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和危险。
周围的寂静是压垮性的。没有鸟鸣,没有虫嘶,甚至连风都仿佛在这里停滞了。只有他踩在厚厚落叶上的沙沙声,以及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这过分的安静中被无限放大。他握紧了别在腰后的水果刀,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按了按胸口,那里贴身放着老道士给的“净心符”。
小径上,前几天看到的那些拖痕和污渍似乎更加清晰了,甚至出现了新的痕迹,仿佛那个东西在他离开后,更加频繁地在此活动。路边荆棘上,又挂上了几缕相似的、带着污渍的灰布条,在静止的空气中微微晃动,像招魂的幡。
越靠近山神庙,那股阴寒的气息就越发浓重。当那座破败庙宇的黑黝黝轮廓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夏天停住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观察了一会儿,庙宇周围依旧死寂,看不出有任何活物存在的迹象。
但他知道,它一定在附近。或者,它已经感知到了他的到来,以及他背包里的那样东西。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绕到庙侧,找了一处灌木丛茂密的地方,将背包小心地藏了进去,只拿了手电筒、水果刀和那张净心符。木牌,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带在身上。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观察点,如果带着木牌直接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藏好背包,他再次回到庙门前。那个黑洞洞的门框,像一张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他打开手电筒,一道光柱刺破庙内的昏暗,也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庙内的景象让他心头一紧。比他上次来时更加凌乱,仿佛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石台前那摊干涸的污渍面积更大了,颜色也更加深暗。而更让他瞳孔收缩的是,在庙宇的中央,那片空地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样东西!
一口棺材!
一口看起来十分陈旧、甚至有些破烂的薄皮棺材!就那么突兀地、歪斜地放在那里,棺材盖上同样沾染着暗褐色的污渍!
夏天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山神庙里出现棺材?这绝对不正常!是那东西弄来的?它想干什么?这棺材里……装着什么?是陈伯?还是……别的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但他没有退缩,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头路。他紧握水果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进庙内。
越靠近那口棺材,寒意越重,腥腐味也越浓。手电光下,可以看清棺材木质很差,很多地方都已经开裂,棺盖也没有盖严,露出一条黑黢黢的缝隙。
他屏住呼吸,将手电光对准那条缝隙,慢慢凑近,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形。
就在他即将看到缝隙内景象的瞬间——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敲击朽木的声响,猛地从棺材内部传来!
夏天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后退好几步,差点被地上的碎砖绊倒!手电光剧烈晃动,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棺材里有东西!是活的?!
“咚……咚……”
敲击声再次响起,缓慢,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棺材里面……用指甲刮挠着棺壁!
夏天的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死死盯着那口棺材,握着刀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是陈伯吗?他还活着?在里面挣扎?还是……是那半截缸本身?它把自己装进了棺材?
各种可怕的猜想如同潮水般涌来。敲击声持续着,不疾不徐,每一下都敲在夏天紧绷的神经上。
不能再等了!不管是死是活,他必须弄清楚!
他猛吸一口气,鼓起毕生的勇气,再次靠近棺材。这一次,他不再犹豫,将手电筒咬在嘴里,空出双手,抵住那沉重冰冷的棺盖,用力一推!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棺盖被推开了一大截!
手电光瞬间照亮了棺材内部!
夏天只看了一眼,就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呕吐出来!
棺材里,没有完整的尸体。
只有一堆凌乱的、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暗红色的碎布!看材质,正是之前看到的、属于“半截缸”的那种粗布!
而在碎布中间,混杂着一些细小的、白森森的骨头碎片,以及一滩半干涸的、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色粘稠液体!液体中,似乎还浸泡着几缕花白的、纠缠在一起的头发!
这根本不是什么棺材,这是一个……展示柜!一个用来炫耀恐怖和残忍的战利品展示柜!里面的碎布和骨骸,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陈伯或者某个未知受害者的最终命运!
那敲击声……是从哪里来的?
夏天的目光惊恐地扫过空荡荡的棺材内部,最终,定格在了棺材内侧的底部。在那里,棺板的木质上,有着几道深深的、新鲜的抓痕!仿佛有什么东西,曾经被禁锢在这里,疯狂地挣扎过!
而刚才那敲击声……难道……
他猛地抬头,手电光惊慌地扫向庙宇的各个角落!
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在庙内最阴暗的那个角落里,靠近他上次找到木牌的那个墙角,似乎……有一个矮小的、模糊的黑影,极其迅速地缩回了阴影之中!
与此同时,那缓慢而粘腻的拖行声,伴随着清晰的水声,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的庙门外,由远及近,响了起来!
它回来了!而且,是被他推开棺盖的动静,引回来的!
夏天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他猛地转身,手电光射向庙门!
光影晃动中,只见一个矮墩墩的、只有常人半截身高的黑影,用一双苍白浮肿的手臂撑着地,正以一种极其扭曲诡异的姿势,缓慢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从庙门外的黑暗中,一点一点地……“爬”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