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演被打断带来的冲击,如同冰水浇头,让夏天和韩立都瞬间清醒地认识到,他们面对的敌人,远比预想的更加狡诈和强大。它并非只知狂暴攻击的蠢物,而是懂得伺机而动、甚至能主动干扰他们准备的可怕存在。朔月之夜,已不再仅仅是一个时机,更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预告。
老宅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韩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中的疲惫迅速被一种钢铁般的意志取代。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行动。
“误差主要出现在‘离’位和‘坎’位的衔接点,以及‘引灵’时机与地脉波动的契合度上。”韩立语速极快,蹲在庞大的阵法图案前,手指在地面上勾勒的线条间飞速移动,脑中飞速计算着被干扰前捕捉到的最后数据,“需要将‘阳燧石’的能量输出提高三成,偏移‘镇魂骨’的角度约七分,同时将‘窥阴镜’的反射路径向东调整一寸”
他一边低声自语,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调整。夏天不敢打扰,只能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只见韩立将几块散发着温润白光的“阳燧石”从阵法边缘移动到更靠近中心的位置,并用朱砂重新勾勒了能量引导线;又将几块作为阵眼的兽骨(镇魂骨)小心翼翼地撬起,用特制的量角器调整了嵌入地面的角度;最后,他调整了悬挂在房梁上的几面古铜镜(窥阴镜)的角度和高度,让它们反射的微弱光线汇聚向阵法中心预留的空位。
每一个调整都极其精细,要求分毫不差。韩立的额头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专注,动作稳定,仿佛一台精密校准的仪器。夏天能感觉到,随着他的调整,地面上那个庞大的阵法图案散发出的能量场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原本有些滞涩、冲突的气息逐渐变得流畅、协调起来,一种更加隐晦而强大的力量正在其中孕育。
“夏天,”韩立头也不抬地喊道,“把研磨好的‘清心草’粉末和‘黑狗血’混合,用狼毫笔蘸取,沿着我重新画出的这条‘安神线’勾勒一遍,要均匀,不能断!”
夏天立刻应声,强压下心中的紧张,按照韩立之前的教导,将两种材料混合,用一支笔毛坚挺的旧狼毫笔,小心翼翼地沿着地面上一条新出现的、蜿蜒的朱砂线条,缓缓勾勒。笔尖划过,留下一道暗红色的痕迹,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草木清香和淡淡腥气的怪异味道。这条“安神线”似乎能稳定阵法中躁动的能量,夏天勾勒时,能感觉到笔尖传来微微的阻力,仿佛在描绘一条有生命的脉络。
两人配合默契,沉默而高效地忙碌着。调整阵法的过程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当最后一笔勾勒完成,韩立再次用罗盘仔细校准了整个阵法的方位和气机流转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直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差不多了。”他声音沙哑,“虽然无法达到最理想状态,但应该能将误差控制在可控范围内。剩下的,就看临场应变和运气了。”
运气?夏天心中一沉。连韩立这样的高手,也要倚仗运气,可见此行凶险到了何种地步。
“接下来三天,是最后的准备。”韩立看向夏天,目光严肃,“阵法已成,但驱动它、尤其是关键时刻引导和承受‘本源之力’,需要强大的精神力和体魄。你的腿伤虽愈,但元气未复,心神损耗也大。这三天,你必须进行最后的冲刺。”
“我该怎么做?”夏天挺直脊背,眼神坚定。
“首先,服下这个。”韩立从帆布包深处取出一个用蜡封口的小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龙眼大小、色泽金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丹丸,“这是‘固元丹’,能固本培元,快速恢复你的气血和精神。每天一粒,连服三天。服下后,会有些许燥热,需静心引导药力。”
夏天接过丹丸,毫不犹豫地吞服下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热的气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带来一种舒适的暖意,但随即,这股暖意变得越来越强,如同小火炉在体内燃烧,让他脸颊发红,额头见汗。
“盘膝坐下,意守丹田,引导药力温养经脉,不可急躁。”韩立指导道。
夏天依言照做,努力收敛心神,引导着体内奔腾的药力。这个过程并不轻松,燥热感时强时弱,冲击着他的经脉,带来阵阵酸麻胀痛。但他咬牙坚持,知道这是提升实力的关键。
除了服药练气,韩立还加强了夏天与令牌的沟通训练。他让夏天手持令牌碎片,直接坐在阵法边缘,感受阵法能量流动的同时,继续尝试与令牌深层沟通。
“阵法之力,从某种角度说,也是一种被引导和放大的‘本源之力’的雏形。”韩立解释道,“让你在此感应,是希望你能提前适应那种力量的气息,也让令牌熟悉这种环境。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夏天沉浸在修炼中,白天服药练气,晚上于阵前沟通令牌。三天时间,在高度紧张和专注中飞速度过。固元丹的效果显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有力,气血充盈,精神奕奕,连左腿疤痕处的隐痛都几乎感觉不到了。与令牌的感应也越发清晰,那心跳般的悸动变得强健而稳定,他甚至能隐约“听”到碎片内部传来的、如同潮汐般悠长的能量流动声。他与令牌之间,仿佛建立起了一种超越言语的、微妙而坚实的联系。
韩立也没闲着。他利用最后的时间,反复检查阵法的每一个细节,准备各种可能用到的符箓、药粉和法器。他还用特制的药水浸泡了几段坚韧的藤蔓,编织成两条结实的绳索,说是关键时刻或许有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仿佛在打磨一件关乎生死的利器。
第三天傍晚,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消失在天际。夜幕降临,老宅内没有点灯,只有阵法线条和某些材料散发出的微弱荧光,在黑暗中勾勒出神秘而肃穆的轮廓。
夏天和韩立相对而坐,进行最后的休整。固元丹的药力已被完全吸收,夏天的状态达到了巅峰。韩立的神色也恢复了平静,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
“子时一到,朔月当空,阴气至极,地脉沸腾。”韩立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那时,井底的东西会变得最活跃,也最脆弱。我们会启动阵法,以你为引,以令牌为桥,尝试引导‘本源之力’,完成‘引灵归墟’。”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夏天脸上:“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守住灵台一点清明,信任你的令牌,信任我。恐惧和犹豫,是最大的敌人。”
夏天重重点头,握紧了手中的令牌碎片,碎片传来温润而坚定的回应。
“还有这个,”韩立将一条浸泡过药液的藤蔓绳索递给夏天,“系在腰间,另一头我会系在自己身上。关键时刻,或许能救你一命。”
夏天接过绳索,冰冷的触感让他心中一凛。这简单的绳索,仿佛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生命纽带。
一切准备就绪。老宅内陷入了大战前最后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调整呼吸,等待着子时的到来。
窗外,夜空如墨,无星无月。朔月之夜,死寂的黑暗,笼罩四野。决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