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借着酒吧里并不明亮的灯光,看起了曲谱,四个脑袋凑到了一起,八只眼睛越睁越大,连那契纳嘎的眼珠子都出现了。
鱼舟的曲谱一直很有特点,不只是有旋律和歌词,而是把所有编曲工作都做好了,上面每一种乐器的切入点,和要达到的标准和情感,都写得很清楚。
契纳嘎豁然抬头,一脸震惊地道:“鱼舟老师!你真的会马头琴?”
“呃!会倒真不会,但研究过。”鱼舟只能摸摸鼻子。
“您这研究得够深啊,这曲子,要不是看您亲手写出来,我还以为是一个从小生活在草原上的汉子写的。”契纳嘎惊讶到不行,鱼舟会写歌,全龙国都知道,但鱼舟写出带有浓烈草原风格的歌曲,还编排了马头琴的伴奏,实在是难以想象,更是难以置信。
“你们熟悉熟悉,一会儿直接演一场怎么样?”
鱼舟冲着四人笑道,而这四个相互看了一眼,眼里多了一些特别的情绪。仿佛又回到了好多年前,那种意气风发的岁月。
“鱼舟老师!我们去试试。”大猫束茂青说话时,眼神中泛着一种兴奋的神色。
“阿狼,这份歌词给你,你可以翻译成蒙语。给你们一个建议,第一遍大猫用汉语唱,然后直接让阿狼唱一遍蒙语的,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契纳嘎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鱼舟老师,你还懂蒙语?”
鱼舟摇摇头。“懂得不多,但知道一些发音规律,按我这份稿子翻译,应该能唱。”
契纳嘎看着手中那张纸上写着:“白白的天鹅鸟在芦苇湖中游水,远方的兄弟到来了吗?留下来举杯欢庆三天三夜吧。。。。。”
契纳嘎呼吸有些粗重,这是他们草原人表达方式,他脑海里已经有了翻译过来蒙语的效果了。他郑重地朝着鱼舟点点头:“好!鱼舟老师,我试试。”
二十多分钟后,几人互相点了点头。眼睛里都是惊喜和坚定。
几人都来到了台上,舞台不大,乐器倒是齐全。酒吧的酒客们看到今天居然小小的酒吧里,就居然这么大阵仗,搞出一个乐队的造型,不禁都欢呼起来。
“阿狼!今天怎么想着下血本了?搞了一支乐队。”
“雪狼酒吧今天是鸟枪换炮了。”
契纳嘎拿起话筒,笑着道:“你们今天是赚到了,阿猫阿狗乐队五年后再次演出,让你们撞到了,想当年,我们的票也要好几百一张的。”
酒客们都起哄和笑骂着。四位音乐人却不再和所有人调笑,仿佛突然之间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主唱束茂青抱着木吉他,在光圈里坐下,没有说话。他眯着眼,试了两个和弦,吉他的声音在略显喧嚣的空气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微澜。贝斯手牛东方和抱着马头琴的契纳嘎交换了一个眼神,鼓手熊步柏则轻轻用鼓刷擦过镲片,发出一阵如远方风鸣般的沙沙声。分离五六年了,可这几个再次聚在一起的时候,就是有种难以明说的默契在其中。
前奏响起,突如其来,在所有人的预想之外,居然是那种陌生的、带着草原旷远气息的旋律,被束茂青用木吉他演绎得格外朴素,甚至有些苍凉。
束茂青靠近话筒开口了,嗓音不像原唱那般辽阔,而是带着一种被烟酒浸润过的沙哑,像一块被岁月磨光的青石:
“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
歌声响起的瞬间,酒吧角落的喧哗像被一把无形的刀切断。一个个端着酒杯、交谈着,出神着的酒客,缓缓转回了头。那些正在划拳玩骰子的年轻人,也停下了动作。
束茂青微阖着眼,似乎不是在表演,而是在与内心的某个远方对话。他的歌声不高,却沉沉地压在每个听众的胸口。
【江水长秋草黄,
草原上琴声忧伤。
鸿雁向南方,
飞过芦苇荡。
天苍茫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天苍茫雁何往,
心中是北方家乡。】
契纳嘎的马头琴进入了,那独特的音色,能让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琴弦之上,那么悠远,那么苍茫。
他的琴声里,有奶酒的醇香,有篝火的温暖,有离别的苦涩,更有长生天下的辽阔与孤独。那不仅是音乐,是一个民族的记忆,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乡愁。
【鸿雁北归还,
带上我的思念。
歌声远琴声颤,
草原上春意暖。】
鼓手熊步柏放下了鼓刷,改用指尖轻叩军鼓的边沿,那节奏如同渐渐加快的心跳。贝斯那低沉而温暖的线条,像一条沉默的河流,稳稳地托着所有人的情绪。
束茂青的歌声也陡然拔高了一些,那份克制下的情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束茂青的额角在灯光下有了细密的汗珠,脖颈上青筋微显。那不是技巧的炫耀,而是一种全情的投入,一种从生命深处涌出的呼唤。有时候全身心的感情投入到一首歌曲中去,也是极度消耗心神和体力的。
就在这一刻,酒吧里静得只剩下歌声与旋律。有人低下头,用手指无声地敲打着桌面。有人端起酒杯,却久久没有喝下,甚至有些人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在这龙国最繁华的城市中,在这周末夜晚,驻足在酒吧小酌的人,又有几个没有乡愁呢。
【鸿雁向苍天,
天空有多遥远。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酒喝干再斟满,
今夜不醉不还。】
当最后一句“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唱出时,束茂青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丝近乎哽咽的穿透力。他没有用任何华丽的技巧去处理尾音,而是让它自然地消散在空气里,如同鸿雁最终消失在遥远的天际。
吉他最后一个音符颤动着归于寂静。马头琴悠扬仿佛随风而散,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多了一抹乡愁,多了一分思念,多了一份空落落。
没有立刻的掌声,整个酒吧里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凝滞的沉默。那沉默里,仿佛还回荡着草原的风声和雁鸣。足足过了两三秒钟,如同解除了魔法一般,热烈的掌声才猛地爆发出来,响亮、而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