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一片缟素,哀声不绝。
三皇子萧景烈避开前来吊唁的人群,在灵堂后的厢房内,见到了苏府的老管家苏全。
苏全头发花白,眼睛红肿,但眼神却透着一股老人特有的执拗与悲痛。
“全叔,舅舅出事当天,究竟是何情形?你细细说与本王听。”萧景烈沉声问道。
苏全老泪纵横,哽咽道:“殿下,老爷那日原本心情颇佳,说要去您府上观礼。”
“谁知刚出府门不远,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开始只是指指点点,后来越说越难听,什么‘贪官’、‘蛀虫’,还朝老爷扔烂菜叶……”
“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想要理论,可人越聚越多,推搡之间……老爷就……就……”
他说不下去,伏地痛哭。
“可看清是谁先动的手?谁带的头?”萧景烈追问。
“人太多了,乱糟糟的……老奴只记得有几个嗓门特别大的,一直在喊‘狗官偿命’、‘打死他’……面孔却生得很……”苏全努力回忆着。
就在这时,门外侍卫通传:“殿下,大理寺卿沈大人和京兆尹杜大人到了。”
萧景烈眉头一皱,起身道:“请他们进来。”
沈砚与京兆尹杜大人走了进来,先向三皇子行了礼。
“三殿下节哀。”沈砚公事公办地道,“本官与杜大人奉旨查案,需向苏管家询问些细节,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萧景烈淡淡道:“沈大人尽管问,本王也希望早日抓到真凶,告慰舅舅在天之灵。”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沈砚,“此案,就拜托沈大人了。”
沈砚不卑不亢:“分内之事。”
随即转向苏全,“老管家,本官与杜大人奉命查案,还需向你询问些细节。”
苏全连忙擦泪起身。
沈砚目光锐利,问道:“苏大人近日可曾与人结怨?府中可有异常?”
“出事前,可有什么陌生人在府外徘徊?”
苏全一一答了,与之前对三皇子所言大致相同。
沈砚仔细听着,偶尔追问一两句细节,比如那些带头喊话之人的口音、衣着特征等。
问话间隙,沈砚目光扫过灵堂上苏明远夫妇的牌位,又瞥了一眼面色沉凝的三皇子。
他心中冷笑:周后这一手,当真是狠辣果决,不仅重创了三皇子,更是在这京城之中,再次掀起了腥风血雨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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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松鹤院。
沈珩下朝回府,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林婉柔见他神情不对,挥手让侍立的春棠、秋月等丫鬟退下,亲自奉上茶,关切道:“夫君,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沈珩叹了口气,将苏明远之事简要说了一遍,沉声道:“京城如今风波不断,暗流涌动。”
“苏明远之死,绝非孤立。”
“我担心,这是有人要搅乱局势,行险恶之事。”
林婉柔听得心惊肉跳:“那……瑾瑜去军中之事?”
“暂缓。”沈珩斩钉截铁道,“此时离京,绝非良机。”
“且让他兄弟二人在府中多住些时日,等风头过去再说。”
林婉柔虽心系侄儿前程,但也知丈夫所言在理,点头道:“妾身明白了。京中不安,他们留在府里,我们也放心些。”
沈珩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必过于忧心,为夫与砚儿会小心应对。你且约束好府中下人,近日无事少出门。”
安抚好妻子,沈珩便与林婉柔一同去了听竹轩旁的客院。
林瑾轩与林瑾瑜兄弟正在院中,一个拨弄算盘核对着账目,一个则在练习拳脚。
见姑父姑母联袂而来,兄弟二人忙停下手中之事,上前见礼。
沈珩将京中情况与暂缓林瑾瑜入伍的决定告知二人。
林瑾轩放下账本,神色沉稳:“姑父思虑周详,如今京城确是多事之秋,此时从军,并非良机。”他看了一眼弟弟。
林瑾瑜虽有些失望,但也知晓利害,爽朗一笑:“瑾瑜明白。一切听姑父安排。”
“正好我也可多向表弟请教些学问,或者……看看京城有无用得上我这身力气的地方。”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带着少年人的朝气与豁达。
沈珩看着这对出色的内侄,心中稍慰,又嘱咐了几句,方才与林婉柔离开。
回到揽月阁,沈昭月正听着小荷眉飞色舞地讲着府外听来的关于苏家之事的零碎消息。
见父母过来,她起身相迎。
林婉柔拉着女儿的手,又将京中不安之事细细叮嘱了一遍,无非是让她近日少出门,多加小心。
沈昭月乖巧应下,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苏明远之死,百姓暴动……这手法,隐隐带着几分熟悉的阴狠。
她想起老头萧无涯曾说过,朝堂之争,有时比江湖更血腥,更不讲道理。
“老头,你说得对,这京城,果然比斩月楼……有趣多了。”她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冷冽的锋芒。
厉枭……相信你很快,就会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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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揽月阁内烛火初上,将沈昭月沉静的面容映照得半明半暗。
她指尖捻着一枚薄如柳叶的飞镖,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深上几分。
星痕垂首立于下首,气息收敛,不敢打扰她的思绪。
“十日……”沈昭月唇齿间碾过这个期限,声音冷冽,“陛下这是将兄长架在火上烤。”
“是,少主。”星痕沉声应道,“沈大人压力极大。”
“我们的人查到,苏明远身亡当日,厉枭确实带着两名心腹出现在现场,不仅煽动民众情绪,那两名心腹还趁乱下了重手。”
“苏明远真正的死因,并非简单的踩踏,而是脏腑被内力震碎。”
沈昭月指尖的飞镖倏然停住,寒光一点,凝聚在她眸心。
“果然是他。这条藏在老头麾下的毒蛇,牙齿是越来越利了,竟敢直接对朝廷命官下此毒手。”
她抬眼看向星痕,“那两名动手的心腹,务必盯紧。”
“少主,已经安排人盯着了。 ”
“很好。”沈昭月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相府庭院中渐起的灯笼微光,“厉枭不能再留了。但此刻直接杀他,动静太大,也会打草惊蛇,让宫里那条更大的鱼警觉。”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星痕,你想办法,将厉枭及其心腹当日出现在现场,并且形迹可疑的消息,‘巧妙’地递到我兄长面前。”
星痕抬头,略有不解:“少主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