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壹和”雅间内。
雕花木窗半开，清风送入楼下的丝竹之声，更衬得室内清雅。
沈砚执壶，为坐在对面的林家双胞胎兄弟林瑾轩、林瑾瑜斟上醉仙酿，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安静用餐的妹妹沈昭月。
“瑾轩、瑾瑜，你们久居江南，可知这揽月楼背后的东家是何方神圣？”沈砚放下玉壶，似闲聊般问道。
林瑾轩放下银箸，他面容与弟弟林瑾瑜一般无二，皆俊秀非凡，但眼神更为沉稳内敛，透着商贾之家特有的精明。
他摇头笑道：“砚弟说笑了。”
“这揽月楼声名鹊起不过三四载，却迅速成为京城第一销金窟，背景定然深不可测。”
“我林家生意多在江南，对京中势力，知之有限。”
林瑾瑜则更显跳脱，接口道：“可不是？”
“光是这二层十间雅间的名头——壹和、贰贵、叁吉、肆喜、伍福、陆顺、柒祥、捌瑞、玖安、拾全，就透着股不寻常的讲究。”
“更别提这内里的布置，风雅是风雅，可这地毯、这屏风、这杯盏，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
“奢靡至此，背后东家定非寻常富商或权贵那么简单。”
他自幼习武，心性更为直率。
沈昭月小口啜着清茶，纤长的睫毛低垂，掩去眸中思绪。
她放下茶盏，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哥哥在大理寺任职，见多识广，想必对京中各方势力了如指掌，难道也不知这揽月楼东家的底细？”
沈砚闻言，挑眉看了妹妹一眼，随即摇头，压低了些声音：“不知。”
“此楼神秘得很。”
“而且你们注意到没有，楼内的跑堂、掌柜，乃至洒扫的仆役，步履沉稳，眼神清亮，绝非寻常百姓，倒像是……练家子。”
他点到即止，不再多言。
沈昭月心头微动。
哥哥果然眼力过人！
她初入楼时便已察觉，此间仆役行动间悄无声息，气息绵长，显然是身负武功，且训练有素。
这揽月楼，绝非单纯的酒楼。
她心中警醒：看来日后在丞相府，乃至在整个京城行事，都要分外小心，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乖巧点头：“原来如此，真是神秘。”
酒足饭饱，一行人起身离开。
沈砚与林家兄弟走在前面说笑，沈昭月稍稍落后半步。
临出雅间门时，她假装整理腰间略微松动的丝绦，脚步一顿，眼角的余光似不经意地朝身后扫去。
只见一个穿着跑堂服饰、面容普通的男子，正从他们刚离开的“壹和”雅间内快步走出。
脚步轻盈，径直穿过廊道，转向通往三楼的楼梯，身影迅速消失。
沈昭月心中了然：果然在偷听。
这揽月楼对客人的监视，竟如此严密？
或者说，是对他们沈家，或者说对她，格外“关照”？
走在稍前的沈砚似乎脑后长了眼睛，虽未回头，唇角却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对妹妹这细微的举动尽收眼底，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与林家兄弟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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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书房。
方才那名“跑堂”垂手而立，对着背对他站在窗边的玄衣楼主恭敬道：“楼主，沈家一行人已离开。这是‘壹和’雅间内的全部谈话。”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再开口时，声音竟同时模仿了沈砚的清朗、沈昭月的柔婉、以及林家兄弟的不同音色。
将方才雅间内的对话，包括语气停顿，几乎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堪称绝技。
萧景宸静静听完，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口技者躬身退下。
洛尘从屏风后转出来，啧啧称奇：“这本事，用来听墙角真是屈才了。”
他走到萧景宸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楼下刚刚走出大门的沈家几人。
“怎么，还是怀疑那位沈二小姐？”
“我看她言语举止，并无破绽，就是个被寻回不久、略带拘谨的闺秀而已。”
萧景宸目光锁定在那个穿着淡青衣裙的纤弱身影上，面具下的眼眸深邃：“嗯。”
“直觉告诉我，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沈砚何等精明，若他这个妹妹真如表现出的那般纯然无害，他方才不会那般试探，也不会对她那般维护。”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相信我的判断。”
洛尘翻了个白眼，拿起桌上已经温凉的药碗递给他：“哼，你还真是自恋。”
“你的判断要是次次都准，那四年前围猎……”
他话未说完，萧景宸倏然转头，一道凌厉如冰刃的眼神直射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与一丝隐痛。
洛尘瞬间噤声，自知失言，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好好好，我不提，喝药，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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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揽月楼，沈砚便带着沈昭月与林家兄弟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市上闲逛。
林瑾轩道：“离家前，母亲特意嘱咐，京中时兴的花样布料与江南大不相同，让我们务必选几匹好的带回去，给家人裁制新衣。”
沈砚自然无有不从，笑道：“这容易，前面就是京城最大的‘云锦阁’，贡品级的织锦都有，定能让舅母和表妹们满意。”
一行人遂转向云锦阁。
阁内客人不少，多是女眷，各色绫罗绸缎流光溢彩，令人目不暇接。
沈昭月陪着林家兄弟细细挑选，沈砚则在一旁抱臂看着，偶尔毒舌地点评一句“这颜色衬得人黑”、“这花纹俗气”。
正挑选间，门口又是一阵动静。
只见一对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女在一众丫鬟小厮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男子约莫十八九岁，身穿宝蓝色锦袍，面容俊美，甚至带着几分阴柔的艳丽。
只是眉眼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倨傲与阴鸷，破坏了整体的观感。
女子年纪与沈昭月相仿，穿着鹅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容貌秀美，气质端庄，正是镇国公府的嫡孙女周静瑶。
而那男子，便是她的兄长，镇国公府长孙，新科武状元——周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