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洪渠的水腥气里裹着股铁锈味,张叙舟蹲在渠边的青石板上,看着浑浊的渠水打着旋。水面漂着的碎草叶刚靠近漩涡,就被卷得没了影,像被只无形的手拽着往下拖。护江力 570 点的暖流在掌心轻轻跳,比昨天镇住管涌时稳了些,却总觉得像有根细丝线,一头拴着掌心,一头往渠底钻。
“王工头的抽水机抽了半宿,渠水还是这么浑。” 李老汉的烟锅在石板上磕了磕,火星子落在泥里,“刚捞上来的淤泥,晾在堤上竟变成黑块,敲开来看,里面全是细沙 —— 跟被磨碎的钢筋似的。” 老人往江堤上的石碑努嘴,“那碑上的字被水泡得更清楚了,‘深淘滩’三个字,笔画里像嵌着金粉。”
王二柱推着二八自行车过来,车后座绑着个大木盆,里面装着刚从家里拿来的铁锨和箩筐。“我爷牌位说,这渠底的淤泥不对劲。” 他把祖父牌位放在自行车前筐里,牌位裂缝里的金粉落在筐沿上,竟凝成细小的沙粒,“刚才路过祠堂,见供桌上的香灰直打旋,跟渠水的漩涡一个方向 —— 浊流符在借地脉使劲呢。”
苏星潼的银簪在掌心发烫,螺旋状的光比昨天亮了半分。她把簪子往石碑上一靠,簪尾突然 “嗡” 地一声,星纹投射的红光在碑面上扫来扫去,像在认字。“烫得更厉害了!” 她指尖捏着簪子转了半圈,红光突然在 “深” 字的竖画里停下,“星纹说这字里藏着数 ——‘五尺’?”
赵小虎背着工具包跑过来,帆布包带磨得发亮,青铜神雀碎片在包里 “咔嗒” 响。他蹲在石碑旁摆弄碎片,屏幕突然跳出串乱码,“雀爷也认不全!” 他往碎片上浇了点渠水,乱码慢慢变成模糊的数字,“像是……‘清淤至五尺,宽三尺’?”
张叙舟摸向石碑上的 “深淘滩”,指尖刚碰到刻痕,掌心突然发烫。这感觉和昨天镇水符生效时很像,却又多了点说不清的顺畅,像钥匙插进了锁孔。他想起小时候在祠堂拓碑,先生总说 “字里有乾坤”,当时只当是戏言,现在却觉得碑上的笔画在慢慢变活,每一笔都像在往他脑子里钻。
“苏星潼,银簪再往‘淘’字上靠靠!” 张叙舟突然按住石碑,指腹摩挲着 “淘” 字的三点水,“我好像能看懂了 —— 这不是普通的字,是当年修堤人刻的清淤口诀!”
银簪的螺旋光刚触到 “淘” 字,星纹突然散开成无数光点,在地上拼出幅简易的渠底图。图上标着的红线弯弯曲曲,像渠水的流向,红线旁的数字清清楚楚:“主渠清淤深五尺,支渠三尺,坡度 15 度,每日清淤量不超十筐 —— 防地脉震动。”
“我的娘!” 赵小虎举着青铜神雀碎片对照,屏幕上的乱码全变成了和地上一样的图,“银簪能翻译古字!这比字典还准!”
李老汉突然蹲下来扒拉渠边的淤泥,铁锨插进泥里 “噗嗤” 响,“五尺深……58 年清淤时,老书记也说过这话!当时我还纳闷,凭啥不多挖点,现在才明白,是怕挖深了惊动地脉。” 他往村民手里塞箩筐,“都搭把手!按石碑上说的来,先清主渠!”
王工头扛着铁锹走过来,安全帽上还沾着水泥渍。“真按这老碑的法子来?” 他往地上的图看了看,突然挠了挠头,“别说,这坡度算得比设计院给的还合理 ——15 度正好能让淤泥自己滑到岸上来,省力气。”
张叙舟突然想起昨天清淤时,村民们贪快挖深了些,渠底立刻冒起黑泡。他往渠里扔了块带镇水符印的水泥,黑泡 “滋滋” 响着碎了,“就得按老法子来。” 他拽过王二柱的自行车,“把车往渠边推,让车轮沾着水 —— 昨天这车子帮着镇住了符,今天说不定还能当个‘定盘星’。”
自行车刚停稳,车铃突然 “叮铃” 响了一声。王二柱往车筐里的祖父牌位看,牌位裂缝里的金粉正往下掉,落在渠水里,竟在水面画出条金线,正好和星纹图上的红线重合,“我爷牌位在指路呢!”
村民们扛着箩筐往渠里跳,淤泥没到小腿肚,“咕叽咕叽” 响得像踩在烂泥塘里。李老汉的铁锨刚挖到五尺深,就见渠底露出块青石板,石板上的纹路和石碑上的 “滩” 字很像,“挖到石头了!” 他往石板上撒了把江沙,纹路突然亮了亮,“这是当年的地基石!”
苏星潼的银簪突然指向青石板边缘,螺旋光在石缝里转得飞快。“里面有东西!” 她往石缝里插了根细竹棍,竹棍刚进去就被什么东西缠住,拔出来时,棍尖缠着几缕黑丝,“是浊流符的残气!藏在石缝里呢!”
赵小虎摸出铜辐条往石缝里探,辐条刚进去就抖得厉害,比昨天探管涌时震得还凶,“跟被夹住的泥鳅似的!” 他往辐条上缠了圈浸过江芽露的布,震感竟轻了些,“江芽露管用!”
张叙舟突然往石缝里撒了把从石碑上刮的金粉 —— 是刚才摸石碑时蹭在指缝里的。金粉刚落进缝里,就听 “滋啦” 一声,石缝里冒出白烟,黑丝全化成了灰,“原来石碑的金粉能克这邪祟!”
日头爬到头顶时,主渠清出的淤泥在岸边堆成了小山。奇怪的是,按 “每日不超十筐” 的规矩来,渠水竟慢慢变清了些,漩涡转得也没那么急了。王工头蹲在青石板上摸纹路,突然笑出声:“这地基石铺得比现在的钢筋还讲究,每块石头都卡着缝,难怪能镇住邪祟。”
村民们送来的玉米糊糊放在渠边,粗瓷碗碰在一起 “叮叮” 响。李老汉往张叙舟碗里舀了勺糊糊,玉米的香味混着淤泥的腥气,“我那口子说,干活得按规矩来,老祖宗定的数,错不了 —— 你看这渠水,不清自明。”
赵小虎喝着糊糊笑:“黑袍人肯定想不到,咱靠块老石碑就破了他的局。” 话刚说完,渠对岸的芦苇荡里飞出几只黑鸟,鸟翅膀上沾着的黑泥,落在地上竟烧出小坑。
苏星潼的银簪立刻亮起来,螺旋光直指芦苇荡深处。“它在往江里退!” 她往渠里看,青石板的纹路突然暗了暗,“但它在石缝里留下了东西,像颗黑种子 ——”
张叙舟摸了摸掌心,护江力 570 点的暖流稳当当的,像揣了个晒足太阳的鹅卵石。他抓起块清淤的青石板碎片往芦苇荡扔,黑鸟 “呼啦啦” 飞起来,却没敢靠近。“留种子也不怕。” 他啃了口带来的窝头,玉米渣掉在衣襟上,“咱有老石碑的法子,有这清出来的淤泥作证 —— 它藏得再深,也得按咱的规矩来。”
王工头突然扛起铁锹往渠里走,“下午清支渠!” 他的声音在渠水上荡开,“按老碑说的三尺深,一点不差!” 村民们跟着应和,铁锨碰撞的 “哐当” 声,自行车的 “叮铃” 声,混着渠水流动的 “哗哗” 声,像支老调子,在江堤上轻轻唱。
石碑上的 “深淘滩” 三个字,在阳光下亮得有些晃眼。张叙舟摸了摸碑面,指腹沾着的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突然觉得,这些字哪是刻在石头上,分明是刻在护江人的心里,一代传一代,清淤时是口诀,镇邪时是符咒,从来都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