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知院文化祭结束的当晚
柒月把玩着钥匙扣,祥子那句“以后累了,记得和我说”和他允诺不会独自扛太多的声音仿佛还在回响。
晚餐后,祥子正小心翼翼地收好钥匙扣。
柒月目光扫过客厅角落的日历,一个念头忽地击中他。
他下意识地解锁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日历应用的提醒事项
一个标记着特定日期的小字,无声地提示着那个沉甸甸的时刻,距离柒月亲生父母意外离世的忌日近了。
这时,丰川瑞穗和丰川清告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他们下了楼,瑞穗阿姨的气色在灯光下仍带着几分病后的倦意,但精神尚可。
清告叔叔则显得沉稳关切。
“柒月,”清告先开了口,声音温和
“文化祭这两天忙坏了吧?指挥工作千头万绪,执行委员会的重担都压在你身上没累到吧?”
瑞穗也看向他,眼中满是慈爱:“是啊,祥子回来也说了些你指挥时的样子,看着很辛苦。”
柒月放下手机,温和地回应:“还好,虽然琐事不少,但大家配合得很好同学们也都帮了大忙。
结束之后,心里反而有种踏实感。倒是瑞穗阿姨,您感觉如何?这几天没太劳累吧?”
他体贴地将话题转向瑞穗的身体,这也是他此前和祥子一直关注的。
祥子闻言,默默走到了柒月身边,没有像刚才展示战利品那样雀跃,而是轻轻靠着他坐下,身体依偎着他,传递着无言的支持与温暖。
清告和瑞穗对视了一眼。
短暂的沉默后,清告的声音更低沉慎重了几分
“看到你心里有数,我们也放心了。今天……除了关心你这边的文化祭收尾,主要还有一件事。”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
“手机提醒也好,日历也好,我们都记得的。快到‘那个时间’了。”
他不用明说,柒月和瑞穗都清楚指的是什么。
“我和瑞穗商量了一下,”清告看着柒月,目光诚挚。
“这个周末,我们一家,都空出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吧。”
客厅的灯光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柒月感受到祥子靠在他身侧的温暖重量,听到清告叔叔和瑞穗阿姨这份慎重的提议,心中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刷。
他看着眼前这两位抚养他、教导他、给予他归属的亲人,声音比往常低沉了些许,却格外清晰真诚
“谢谢瑞穗阿姨和清告叔叔……在定治祖父将我带回丰川家之后,这些岁月里,两位接纳我、养育我、待我……真的就像对待自己真正的孩子一样。”
柒月的目光诚恳地在清告和瑞穗脸上停留
“这份情义,我一直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瑞穗眼中瞬间湿润,她轻轻抬手掩了下唇,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波动
“别这样说,柒月……都是我们愿意也应当做的。”
她顿了顿,不忘提及家族的决定
“也是父亲、他……相信你能承担起丰川家的未来,才将你带回了这个家。我们…只是接过了这个责任,也接过了……成为你家人的缘分。”
柒月立刻点头,语气中充满敬意
“是。定治祖父的恩情,给予我机会庇护于丰川家的恩情,我也同样感激在心。”
他补上了对家族恩情的致谢,言语间将血缘的逝去与家族的延续紧密联系在一起。
————
寒风在秀知院文化祭落幕后的第一个周末拂过东京,清晨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凛冽,薄雾如纱,笼罩着丰川家的庭院。
相较于几日前的喧嚣与庆典余温,此刻的宅邸被一种深沉的肃穆笼罩。
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静候在门外。
餐厅内暖意融融,却驱不散那份庄重。
早餐比平日更为简单:清粥、小菜、温热牛奶和烘烤得当的吐司。
没有了分享松饼的甜蜜话语,也不是强颜欢笑的氛围,一家人围坐,空气中流淌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丰川清告少见地没有碰他的手机,只是安静用餐,目光不时落在对面的柒月身上。
柒月穿着深色毛衣,外面是熨帖的大衣,神情比往常更显沉静。
他小口喝着粥,视线投向窗外的薄雾,思绪似乎已飘向远方。
祥子坐在柒月身边,一身素雅的冬装裙,悄悄观察着沉默的兄长和主位的父亲,最后目光停驻在母亲瑞穗身上。
丰川瑞穗脸色带着病后的苍白,眼睑下细微的青痕透露出仍未完全恢复的虚弱,正是祥子在不久前与睦在咖啡店闲谈时所担忧的。
“出院后仍放不下工作”的结果此刻清晰地映在脸上。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穿得很厚实,围巾掩着下巴。
她察觉了祥子的目光,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声音温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好好吃饭,多吃些,才有力气。”
“嗯。”祥子乖巧点头。她深知今日的目的地——安眠着柒月亲生父母的公墓。
那对夫妇在车祸中不幸离世,最终是祖父丰川定治将柒月接回了丰川家。
以往通常是祖父或父母代劳,或是柒月独自在特定纪念日前去祭扫。
像今天这般,父母、祥子以及柒月本人,一家四口同赴墓园,实属罕见。
祥子能感到这份举动的重量,仿佛丰川家正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将柒月更深、更完整地锚定在这个由血缘与收养交织的亲缘图景之中。
出发的时刻到了。
清告率先起身,细致地为瑞穗拢紧大衣领口,确认围巾是否系好,那份专注如同深夜在主卧为妻子吹干湿发时一般。
瑞穗没有推辞这份过度的照料,只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浅笑:“我没事的,清告。”
柒月则走到祥子身边,自然地替她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围巾。
祥子抬头,对上兄长沉静的眼眸,心头泛起一股安定的暖流。她没有像往常那样雀跃,只低声应了一句:“谢谢,柒月。”
轿车平稳地驶向郊外公墓。
城市的喧嚣渐渐淡去,窗外是冬日特有的萧瑟
伸展的枯枝、覆着薄霜的田野。
车厢内异常安静,唯有引擎的低鸣和暖气的轻响。
瑞穗靠着清告的肩头闭目养神。清告的目光则长久地投注在窗外飞逝的风景上,神情复杂难辨。
柒月坐在窗边,望着不断变换的景色。不属于此世的记忆与这具身体承载的过去再次交织浮现。
原身父母模糊的面容,车祸瞬间的惊惧,初入丰川家时的忐忑与不适……最终,一切在记忆的开端定格
那一天,祥子温暖的笑容与全然接纳的态度,成为点亮他异世孤旅的第一束光。
这光芒,历经了无数晨餐的宁静,不断累积、加强,塑造了现在的他——丰川柒月。
祥子紧挨着柒月坐着,清晰地感受到柒月身上那种近乎凝固的、不同寻常的沉默。
她悄悄地伸出手,覆在了柒月放在身侧的手上。
他的手有些凉。
柒月没有抽离,反而轻轻回握住祥子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用力按了按,传递着无需言语的信息
他知道她在,他在,她无需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