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算清楚了,这么多钱,咋分就成了顶要紧的事。
1月16号一大早,核心几个人又被叫到了大队部。
老支书、赵福贵、陈卫东、王振军、赵铁柱、周文韬、李向阳,新来的楚建国,知青队长刘爱苗,妇女队长李春梅,都到齐了。
屋里烟气缭绕,气氛有点严肃。
赵铁柱最先憋不住,扯着大嗓门说,“这还有啥可商量的?按工分分呗!天经地义!谁流汗多,谁就多拿钱!简单明了!”
王振军摇摇头,想得周全些,“铁柱,话是这么说!可咱屯里不是家家劳力都壮实……像王老蔫家,就他一个半拉子劳力,拖着俩娃和一个病歪歪的老娘!”
“要光按工分,他家分那点钱,年都过不舒坦!咱不能光顾着劳力多的,也得想想这些困难户。”
新来的楚建国扶了扶眼镜,开口带着知识分子的条理,“我建议,是不是应该提留一部分作为集体积累?”
“比如百分之十或者十五!这笔钱可以用来明年买更好的农机具,或者扩大养蜂、果园的规模,这是长远发展。”
知青队长刘爱苗赶紧接上话,“楚同志说得有道理!”
“另外,我也想替知青点的同志们说两句。我们知青,工分总体上肯定不如老社员多,但这一年,开荒、锄地、秋收、搞副业,我们也没偷懒,是实实在在出了力的。尤其是新来的那批知青,正赶上秋收最忙的时候!希望分红的时候,能适当考虑一下我们的实际情况……”
李春梅拍了拍身上喂羊的粘上的草,也说话了,“我也说两句……咱屯里妇女现在也能顶半边天了,采药、喂羊、养蜂,不少活计妇女干得比男人还细致……”
“尤其是今年,跟着卫东搞副业,为集体赚的钱不比壮劳力少!可不能按老黄历,觉得妇女工分就该比男人低!往后这工分评定,得更公道才行……”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各有各的理,谁也说服不了谁。
赵铁柱梗着脖子跟王振军争,说照顾困难户就是打击积极性!
刘爱苗和楚建国也争,一个说要顾眼前,一个说要看长远!
声音越来越大,脸都争红了……
陈卫东一直坐在那儿听,没插嘴。
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敲了敲桌子。
屋里静下来,都看着他。
“大家都说得在理!”
陈卫东开口,“我说说我的想法,咱大伙儿再掂量掂量。”
“第一,大头儿,必须按工分分!这是根本,多劳多得,不能动摇!干了活就得有回报,不然明年谁还使劲?”
赵铁柱听了,使劲点头。
“第二……”陈卫东看向王振军和楚建国。
“集体积累要留,但不能留太多!建国叔说得对,得为明年想。我看……就先留百分之十!”
“剩下的,今年让大伙儿实实在在手头宽裕宽裕,过个肥年!”
“至于,振军哥说的困难户,也得管!”
“这样,从分红的钱里,再单独拿出一小部分,不多,就按咱屯子的人头,每人分几块钱,就当‘过年费’。”
“这样,就算工分少的家,也能割上几斤肉,包顿饺子……”
王振军和楚建国想了想,都点了点头。
“第三!”陈卫东对刘爱苗说,“爱苗姐,知青兄弟姊妹们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
“工分上,咱们一直是同工同酬,这点不变!年底呢……额外给每个知青一笔安家补助,钱不多,是个心意,让他们也能给家里寄点,或者自己添置点东西!”
刘爱苗脸上露出笑容,“卫东,这样好,我代表知青谢谢大伙儿!”
“第四!”陈卫东看向李春梅,“春梅姐说的妇女工分,明年开春定新规矩的时候,一定改,保证公平!”
李春梅满意地“嗯”了一声,心里莫名的泛起一阵甜意……
老支书这时候敲敲烟袋锅子发了话!
“我看卫东这法子好!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咱也别争了,就这么定吧……同意的举手!”
屋里的人互相看了看,陆续都举起了手。
连最开始嚷嚷的赵铁柱,也毫不犹豫地把手举起来了。
“全票通过!”
老支书一锤定音,“就按卫东说的办!福贵,文韬,你们抓紧把细则弄出来!”
会开完了,消息不知咋的就漏了出去。
估计是赵铁柱这大嘴巴,跟人吹牛时说秃噜嘴了……
反正,没到晚上,整个屯子都炸了锅!
“听说了吗?一个工分能值三毛多钱!”
“真的假的?你可别忽悠我!往年才几分钱!”
“千真万确!大队部算出来的!”
王老蔫媳妇在井台边打水,碰见人就问,“他婶子,你听说没?真有三毛钱?”
她心里盼着是真的,又怕空欢喜一场。
劳力多的家,像崔大牛家,院里都能听见笑声。
他爹逢人就说:“俺家俩壮劳力,今年能分好几百!”
而像王老蔫这样的家庭,女人就开始犯愁,虽然听说有人头费,可毕竟少啊……
李春梅在妇女堆里干活时,就大声说,“都别瞎嘀咕了!卫东说了,保证家家户户都能过好年!亏待不了谁!”
知青点也议论开了……
张小军说,“要是真能分那么多,我就能给我娘买件新棉袄了。”
孙胖子嘿嘿笑,“我想买双新棉鞋,这双都露脚指头了。”
王红则有点担心,“说是给补助,能有多少啊?唉,反正比去年肯定强多了……”
外头的风也吹进来了!
第二天,青山大队的张振华,鬼头鬼脑地溜达到秀山屯边上,想找相熟的知青打听点消息,正好被巡逻的赵铁柱撞见。
“张振华!你跑俺们屯子边上晃悠啥?”赵铁柱嗓门大。
“没……没啥,就……随便走走。”张振华有点慌。
“看啥看?眼红啊?”赵铁柱不客气,“眼红也没你们份!赶紧走!”
张振华灰溜溜地走了……
赵铁柱啐了一口,“肯定又是知青点里有人给他递信儿,等俺查出来是谁再说……”
没过两天,公社也来了个干部,说是检查冬季生产安全。
老支书和赵福贵陪着,那人东拉西扯,最后拐弯抹角地问起秀山屯今年的收成。
老支书装糊涂,“哎,还能咋样,就那样呗,刚够糊弄肚子。”
赵福贵也打哈哈,“是啊是啊,这冬天没啥事,这都闲的猫冬呗!”
把那干部应付走了,但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些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然,没多久就传来消息,公社副书记黄丽华在开会的时候,阴阳怪气地说,“个别大队啊,副业是搞得挺红火,钱是挣了不少……”
“但我要提醒一句,要注意方向!不能光顾着埋头抓钱,忘了路线问题!到时候走了歪路,想回头就难了!”
这话明显就是冲着秀山屯来的……
傍晚,陈卫东去找王振军商量民兵值班的事,走到他家附近,看见王振军和其其格站在羊圈边上说话。
其其格低着头,王振军正把一叠钱往她手里塞。
“这钱你拿着,回头跟你回家,给你阿爸阿妈买点东西!”
“我不要,你挣的钱你自己留着。”其其格往回推。
“让你拿着就拿着!”
王振军有点急,硬塞进她手里,“我在这边花不了啥钱!”
“卫东带着我们,还有别的进项……等开了春,咱就盖两间新房!咱们这次回去,先把咱俩的事跟家里说说,定下来……”
其其格抬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不再推辞,把钱小心收好。
她突然踮起脚,飞快地在王振军脸上亲了一下。
王振军这糙汉子,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傻站着不会动了!
正好陈卫东走过来,看见了,笑着咳嗽一声。
其其格看见他,一点也不害羞,反而大大方方地拉住了王振军的手,对陈卫东说,“卫东哥,我们都商量好了,过年他跟我回家。”
陈卫东笑了,“好事啊!到时候队里给你们放假,多待几天!振军哥是该去拜见一下岳父岳母了,哈哈哈……”
其其格高兴地笑了,王振军也挠着头嘿嘿乐。
陈卫东想起托娅,问道,“托娅呢?她不回去?”
其其格撇撇嘴,“她说要看着羊群,多挣钱!”
“其实啊……是舍不得某个愣头青!”
她朝赵铁柱家方向努努嘴。
三人一起叹了口气,赵铁柱这家伙,啥时候能开窍啊……
晚上,分红方案细则终于全部敲定。
陈卫东和老支书最后确认了一遍。
陈卫东说,“老支书,树大招风!咱今年闹出这么大动静,明年……麻烦事儿肯定少不了!”
老支书哼了一声,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得梆梆响,“怕个球!咱一不偷二不抢,凭力气和脑子带着老少爷们过好日子,走到天边都占理!有啥招儿,咱都接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卫东回到自家小院,周文韬总算忙完账目回来了。
俩人简单弄了点饭吃。
正吃着,院门响了,黑子先窜了进来,围着陈卫东直摇尾巴。
接着,小石头拉着妞妞,笑嘻嘻地跑了进来。
“卫东叔叔!文韬叔叔!我们回来啦!”
小石头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变了个人,比以前活泼多了。
“水库可大了!冰有这么厚!”她绘声绘色的比划着。
“我们看见抓上来那么大的鱼!”她又张开胳膊……
妞妞也叽叽喳喳地跟着说,“大鱼!好大鱼!”
陈卫东和周文韬看着俩孩子,都笑了。
屋里飘着饭菜的热气,狗在脚边转,孩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一刻,格外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