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哨子声就尖锐地划破了秀山屯的宁静。
秋收会战,抢的就是时间。
男女老少扛着镰刀,推着独轮车,涌向那片望不到边的苞米地。
陈卫东站在地头,声音沙哑却有力!
“都加把劲!老天爷给脸,这几天都是好日头!咱们得快收快打快入仓!”
“老规矩,壮劳力在前头割,妇女孩子跟在后面掰棒子,运输队的跟上!开工!”
人群像潮水般散开,沉入金色的海洋。
“咔嚓”、“咔嚓”的割秆声,苞米棒子被掰下的闷响,独轮车的吱呀声,人们的吆喝声,汇成一支忙碌的丰收曲……
陈卫红被塞进掰苞米棒的妇女队伍里。
她穿着那件显眼的的确良衬衣,笨手笨脚地跟着,没一会儿手上就磨出了水泡,疼得她直吸冷气。
嫌弃李春梅送的旧草帽,太阳晒得她头晕眼花,腰也酸得直不起来。
她看着周围那些动作麻利、说说笑笑的妇女,觉得她们又土又蠢,心里委屈得要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觉得自己不该受这种罪,哥哥是干部,就应该给她安排个轻松活儿……
黄丽华又来了,穿着干净的列宁装,正背着手的在田埂上鼓舞士气!
她“恰好”走到陈卫红这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啧啧两声,把她叫到一边,压低声音挑唆着……
“哎呦,卫红同志,他们怎么让你干这么累的活?”
“看你这小脸白的!你哥也是,太不近人情了……要不我跟他说说,调你去公社帮忙整理文件?那活儿轻省……”
陈卫红心里一动,刚想点头,抬眼看到哥哥正盯着这边,眼神很沉。
又看见一起干活的的妇女队员们不善的眼神……
她吓得把话咽了回去,低下头嘟囔了一句,“不用了……我能干!”
黄丽华也感受到周围厌恶的眼神,讨了个没趣,撇撇嘴走了……
中午休息,大家坐在地头吃饭。
窝头、咸菜、白菜汤!
最近顾不上上山打猎,肉食自然是没有的!
乡亲们前段时间肉吃了不少,现在吃点清淡的反而挺享受。
陈卫红看着就没胃口,啃了一口窝窝头,就扔在一边,抱着膝盖生闷气。
沈清如默默走过来,把自己的水壶递给她,里面是凉白开,“喝点水吧,天太热,出汗多。”
陈卫红扭开脸,不接,甚至用手推了一下,“你一个黑五类,不用你假好心!”
沈清如的手僵在半空,眼神黯了黯,没说什么,把水壶放在她旁边,默默的走开了。
沈玉茹看不过去,叉着腰跑了过来。
“陈卫红!你什么态度?我姐好心给你水,你推她干嘛?还有……你以为你是谁啊?公主啊?公主也得干活吃饭!”
“要不是看在卫东哥哥的面子上,你以为谁愿意搭理你!”
“要你管!”
陈卫红红着眼睛顶了回去!
“我懒得管你!”
沈玉茹气得跺脚离开了。
李春梅作为妇女队长,分配完任务,看到这边争执,走了过来。
她没批评谁,只是对陈卫红说,“下午你跟二婶她们组去那边地块掰,那边秆子矮点,好掰些。”
陈卫红却觉得这是看不起她,是在施舍,“哼”了一声,没搭理……
这时,小石头提着个小篮子,摇摇晃晃地穿过苞米地,来到陈卫东面前。
篮子里有个水罐和几个掺了白面的饼子,还有一个煮鸡蛋。
她踮起脚,用小手给满头大汗的陈卫东擦汗。
陈卫东心里一软,弯腰抱起她,接过篮子,夸道,“我们小石头真能干!”
他把饼子递给旁边的人分一分,独独把那个鸡蛋剥了,小心地喂给小石头吃……
这一幕,像根针一样扎进陈卫红眼里。
自己累死累活,亲哥哥看都不看一眼,对这个捡来的野丫头却这么好!
她心里又酸又妒,一股邪火没处发。
看到小石头放下水碗,正要往回走,她鬼使神差地,故意把脚往外伸了一下。
小石头“呀”地一声被绊倒,小手按在碎苞米茬子上,蹭破了皮,渗出了血珠。
看到这一幕的陈卫东脸色猛地一沉,一步跨过去抱起小石头。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陈卫红心慌了一瞬,但马上嘴硬道,“她自己不看路,摔了赖谁?”
陈卫东猛地抬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陈卫红!你再给我说一遍!你看我不抽你!”
“她比你还小两三岁!你怎么下的去手欺负她?你的心肠这么毒吗?!”
李春梅赶紧过来,拿出随身带的干净布条给小石头包扎。
沈清如和沈玉茹也围过来,心疼地哄着小石头。
王振军皱着眉开口,“卫东,你妹妹得好好管教管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卫东胸口起伏,看着妹妹那不知悔改的样子,再看看怀里咬着嘴唇不哭的小石头,火气直往上涌。
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去,抛开她是妹妹的身份不说,她也还是个半大孩子,也才15岁……
秋收是大局!
不能耽误正事儿!
他盯着陈卫红,声音冷硬。
“回去再跟你算账!现在,去把地头的碗收拾了,洗干净!”
“然后去仓库帮吴老师分拣晾好的药材!今天你的工分,扣一半!”
陈卫红委屈得眼泪直掉,觉得哥哥太偏心,太无情了。
但在众人目光下,她不敢反抗,灰溜溜地走了。
背后扫来一片异样的眼光,传来几声无奈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