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预警事件后,陈卫东在屯里的声望再次悄然提升。
但他心里惦记着另一件事——金大爷。
他依旧每日巡山,但每次经过金大爷地窨子附近的那条路线时,都会格外留意。
陈卫东不再试图靠近或呼喊,只是有时会在地窨子远处显眼的大石头上,放上一小把自己炒的松子,或者几块自己舍不得吃的红薯干。
东西微不足道,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问候和敬意。
他放下就走,从不停留窥探。
年初六,陈卫东再次巡山至那片区域时,发现大石头上的东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石头下压着的一小捆东西。
他心头一跳,警惕地四下望了望,寂静无人。
陈卫东快步上前,拿起那捆东西。
是一捆晾干的、散发着清香的艾草,还有几根不知名的,带着毛刺的深褐色草药根茎。
艾草他知道,驱蚊防虫,乡下常用。
那草药却不认识。
捆扎艾草的草绳上,还系着一小块桦木皮,树皮上用木炭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箭头,指向山下屯子的方向。
陈卫东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
这是金大爷给他的回礼!
艾草可能是给他熏屋子驱虫的,而那草药……结合那个指向屯子的箭头,他猛地想起前几天看到老支书走路有点瘸,说是老寒腿犯了……
这难道是金大爷给的治疗风寒骨痛的草药?
专门让他带给需要的人?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老人依旧没有露面,却用这种最隐蔽的方式,接受了他的好意并给予了回报,甚至还指引了他一个进一步融入屯子的方式……帮助德高望重的老支书。
陈卫东小心地将草药揣进怀里,对着地窨子的方向,默默鞠了一躬。
回去后,他直接去了老支书家,拿出草药,“老支书,我巡山时碰到个老采药人,他说这个对风寒腿脚好,让泡酒擦或者煎水敷。我寻思您用得上,就给您要了点……”
他没提金大爷,免得节外生枝。
老支书正被老寒腿折磨得难受,看到草药,又惊又喜,“哎呦!这可是好东西!”
“难为你还想着我!哪个老采药人?咱这附近还有这能人?”
“就碰巧遇上的,没留名!”陈卫东含糊道。
老支书也没多问,高兴地收下了。
这份雪中送炭的关怀,比拜年时的白馍更让他觉得暖心!
雪后的山林洁净而丰饶,对熟悉它的人来说,这里是一座隐秘的宝库……
接下来的十来天,陈卫东每日巡山,脚步踏遍了秀山屯北边的沟沟坎坎。
他本就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一份后世的见识和警惕,又格外留心观察,竟真让他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一次,他在一片背风的榛子丛里,发现了一只被人遗忘的旧套子套住的野兔,早已冻僵,但皮毛完好。
他取下兔子,又将那生锈废弃的套子彻底破坏,免得再误伤采榛子的村民。
另一次,他在一处向阳坡的雪地下,用树枝小心挖掘,在雪下竟挖出了一小堆秋天遗落下来的果子,那是冻得硬邦邦的山里红(山楂),虽然表皮已经有些干瘪,但煮水喝正好开胃。
他还循着爪印,找到了一处松鼠藏食的树洞,掏摸出不少榛子和松塔,自己也留了些,大部分又给塞了回去,总得给主人留点过冬的口粮。
最惊险的一次,他撞见一头半大的野猪在拱雪地下的根茎,双方都吓了一跳。
陈卫东紧握防火叉,心脏狂跳,慢慢后退。
那野猪哼哧几声,大概觉得他个子高不像好惹的,也转身窜进了密林深处。
陈卫东松口气,却在野猪拱过的地方,发现了不少被翻出的蕨麻,又称人参果,是一种甜滋滋的块茎,煮熟了也是很好吃的。
野猪跑了,他赶紧捡了漏,这可是好东西!
每次有所收获,陈卫东从不独吞。
他心里有一本账,记得那些曾对他释放过善意的人,也更记得那双冻红的手和破旧的棉鞋。
那只好不容易得来的野兔,他剥了皮,兔肉分成三份。
最大的一份扎实的,他送给了赵大队长。
“队长,巡山碰巧捡的,给您添个菜!”
赵福贵推辞两下,笑得合不拢嘴,也就收下了,越发觉得这小伙子会办事。
一份稍小但肉嫩的,他给了老支书,“支书,这块肉烂糊,您好嚼……”
老支书开心的连连点头。
最后一份,他给了李春梅,“姐,大过年的,给娃儿添点荤腥!”
李春梅接过东西,眼神复杂,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说了声“谢了,兄弟”,一切尽在不言中……
山里红和蕨麻,他煮了一大锅酸酸甜甜的汤,分给知青点左右邻居几家尝鲜,尤其给几户孤寡老人送去了热乎乎的一碗。
老人们咂摸着嘴,直夸“卫东这孩子,心善呐……”
库管老赵头爱喝两口,陈卫东就把掏来的榛子松子炒香了,包了一大包送去,“赵叔,闲着嗑嗑牙,下酒解个闷!”
老赵头哼了一声,眼里却带了笑,嘱咐他进山一定注意安全!
当然,他最花心思的,还是沈家。
陈卫东挑出最饱满的榛子和松子,又选了几块品相最好的蕨麻,用那张灰兔皮仔细包好。
但他觉得这还不够,他记得那双冻疮累累的手!
巡山时,他特意留意,还真找到了一种老辈人说过能缓解冻疮的草药——冻青叶子,虽然天寒地冻,但它的叶子依然暗绿,捣碎了敷能活血消肿。
当然,他也还记得那根褪色的头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