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点分了肉,众人吃了顿油水稍足的饭,张振华憋着的气却没散,反而给陈卫东派了个更远的巡山任务!
去最偏远的北坡看看防火,理由是那里背风,枯叶厚,隐患更大。
陈卫东没说什么,裹紧棉袄,扛着防火叉就出了门。
北坡路远难行,积雪更深。
他一路仔细查看,走走停停,等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下午,天色都有些发暗了。
北坡果然更加荒凉,寂静得只剩下风声。
陈卫东按要求巡视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火险隐患,倒是在一处背风的岩石下,发现了几串新鲜的野兽足迹,像是狼或狐狸。
他心下警惕,准备尽快离开。
就在转身时,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呜咽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陈卫东猛地停下脚步,屏息细听。
又一声,更微弱了,是从旁边一个被积雪半掩的土坑里传出来的!
他握紧防火叉,小心翼翼靠近土坑,用叉子拨开表面的积雪。
坑底的情景让他心里一揪。
一只瘦骨嶙峋的母狗,反正看着更像狗一些……僵硬地躺在那里,显然已经冻死有些时候了。
在它冰冷的肚子下,紧紧偎依着三只小小的幼崽,其中两只也已冻僵,只有最瘦弱的那一只,还在极其微弱地抽搐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哀鸣……
看样子,母狗是带着幼崽在这里避寒觅食,遭遇了不测。
陈卫东看着那只仅存的小生命,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在这冷酷的严寒和荒野里,这微弱的生命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顽强!
陈卫东想起了自己刚穿越来时濒死的绝望,想起了沈清如塞给他的那个土豆,想起了这世上许多冰冷中的那一点点温暖。
几乎没怎么犹豫,他扔掉防火叉,跳下土坑,小心地搬开母狗的尸体,将那只还有一丝气息的小狗崽捧了起来。
小家伙轻得几乎没有分量,身体冰冷,只有胸口还有一丝微弱的起伏。
他迅速解开自己的棉袄,将小狗揣进怀里最贴近胸口的位置,用体温去温暖它。小家伙在他怀里轻微地动了一下。
“没事了……”
陈卫东低声说,像是在对小狗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碰上我,算你命大!以后,你就叫……‘黑子’吧!”
这语气竟然和金大爷有点像……
陈卫东抱紧怀里的狗崽,重新扛起防火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天色迅速暗下来,寒风更冽,但他的脚步却比来时更加坚定。
回到知青点的时候,天已经擦黑。
他避开人,悄悄溜回自己屋,用干草旧布给“黑子”做了个窝,又去厨房偷偷弄了点温米汤,一点点滴喂给它。
周文韬看到他神秘兮兮的样子,过来一看,吓了一跳。
“卫东!你从哪儿弄来的?这……这能养活吗?让人看见……”
“巡山捡的,母狗都冻死了……”
陈卫东头也没抬,小心翼翼地给黑子喂着米汤,“好歹也是一条命,能活一天算一天吧!先养着吧,别人爱咋说咋说!”
周文韬看着他那专注的样子,又看看窝里那团小东西,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嗯!需要我帮忙就说话。”
“黑子”似乎感受到了温暖和食物,极微弱地舔了舔嘴角。
陈卫东看着它,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在这寒冷而艰难的世界里,似乎终于有了一个完全依赖于他、也需要他去守护的小生命……
当晚,陈卫东的屋子里,油灯昏黄。
那只被取名“黑子”的小狗崽,在温暖的干草窝里蜷缩着,身上盖着陈卫东一件破旧的褂子。
黑子似乎对陈卫东的气味产生了极强的依赖,只要陈卫东稍微离开一点,它就会不安地扭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哼唧声,直到陈卫东的手重新抚上它,它才安静下来,用冰凉的小鼻子蹭蹭他的指尖。
周文韬又凑过来看了几次,啧啧称奇的说道,“这小东西,倒像是认准你了。”
他仔细看了看黑子,忽然“咦”了一声。
“卫东,你看它的耳朵,好像比一般狗崽尖一点,还有这嘴,是不是也太尖了些?毛色也有点怪,黑色还夹杂着青灰的绒毛……”
陈卫东其实也早注意到了,这小家伙的模样,确实和屯里常见的土狗崽有些不同,更像……但他甩甩头,没往深处想。
“管它呢,能活下来就行!”
看着黑子微弱呼吸的样子,陈卫东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柔软和责任感。
他想了想,拿出的笔记本,就着灯光,将今天巡山的趣事,以及发现并救回黑子的经过仔细写了下来。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黑子也在这声响中渐渐睡去。
写完后,陈卫东小心地撕下那几页纸,折好。
他想把这件事分享给一个人……
陈卫东悄悄出门,再次来到那熟悉的后窗,耐心等待着。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纤细的身影小心翼翼地来房后出来倒灰土……是沈清如。
陈卫东轻轻咳了一声。
沈清如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他,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这个你拿着!”
陈卫东快步上前,将一小包桦树皮递了过去。
顺手将折好的纸塞进她手里,低声道,“今天巡山捡了个小家伙儿,写下来了,给你看看。”
说完,也不等她回应,便迅速转身离开了。
沈清如捏着那带着体温的纸片,心脏怦怦直跳,赶紧揣进怀里,做贼似的溜回屋。
牛棚里,油灯的火苗在漏风的屋子里摇曳。
沈清如迫不及待地展开纸页,就着微弱的光线读起来。
当她读到陈卫东发现冻僵的母狗,和奄奄一息的幼崽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爹,娘,你们看……”
她忍不住将纸条递给父母,声音里带着一丝柔软。
沈柏儒接过,和苏宛贞一起仔细看完。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凄凉。
苏宛贞轻叹一声:“唉,也是个苦命的小东西……卫东这孩子,心肠是真善。”
“自己日子也难,还能对这么个小生命伸出援手……”
沈柏儒推了推眼镜,目光深沉,也缓缓说道,“见微知着。对弱小生灵尚能如此怜悯有担当,其人心性可知!”
“这不是妇人之仁,是一种……难得的品格!”
他对陈卫东的评价,又悄然高了几分。
妹妹沈玉茹也凑过来看,好奇地问,“姐,真的吗?卫东哥哥真捡了只小狗?什么样子的?能养活吗?”
她脸上满是少女的好奇和对那个小生命的担忧。
“他写是黑色还带点青灰色的,有点瘦弱。”沈清如轻声回答,眼神温柔的又补了一句,“他说……能活一天算一天,总要试试的!”
“肯定能活!”
沈玉茹忽然笃定地说道。
“陈大哥心好,老天爷都会帮他的!”
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白天对分配不公的愤懑,心思全被这只陌生的小狗崽牵动着。
沈清如将那张写满字的纸仔细地重新折好,贴身收了起来。
纸上那朴素的文字,仿佛带着北坡的寒风和陈卫东怀里的温度,让她清晰地触摸到了那个青年冷硬外表下,深藏的善良与温柔。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暖意,在她心底悄悄蔓延开来!
这一刻,她似乎离他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