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屋内一片岑寂。
萧策褪下沾染风尘的外袍,步履轻缓地行至床畔。
锦衾下蜷着一道纤弱身影,青丝散落枕畔,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
那张巴掌大的小脸陷在软枕里,烛影在她瓷白的肌肤上投下浅淡的羽睫阴影。
这些时日精心调养的膳食,腕骨伶仃,竟是一点肉都没长。
萧策凝眸望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忽地屈指,轻轻勾住她垂在衾外的手。
柔荑微凉,指节如玉,任由他的指尖侵入指缝也毫无知觉。
男人的目光游走,自她轻蹙的眉尖描摹至颈侧淡青的血脉,最终停留在随呼吸轻颤的唇上。
鸦青帐幔无声垂落,萧策捻起被角的手势极轻,似怕惊醒了她。
锦衾掀起又落下,漾开一缕若有似无的沉水香。
可待他方一躺稳,身侧的人儿仍是醒了。
秦书眼睫轻颤,半梦半醒间微启唇,嗓音里浸着朦胧睡意:“夫君回来了……”
萧策索性将她揽入怀中,指尖抚过她散落的青丝:“扰到你了?”
她将脸颊贴在他胸前,声音软糯:“原是要等夫君的,不想瞧着话本子便睡沉了……”
“嗯。”他垂首轻吻她眉心,“不必等我,困了便歇着。”
秦书却不答话,仰起脸望他,眸中映着烛光:“可乏了?”
整整一日的宗门比试,又去城中巡守至夜半,纵是铁打的身子也该倦了。
可男人眉宇间不见倦色,反浮起温软笑意:“不累,只是忧心冷落了你,惹你委屈。”
话音未落,怀中人已攀上他的胸膛,指尖点在他心口:“我何曾不开心?”
细碎的吻随着话语落在他下颌,“往后不许再说这般生分的话。”
萧策将人箍在臂弯里,喉间溢出低笑:“知晓了,书书是心疼我。”他掌心抚过她单薄脊背,“可我也心疼你。”
他忽然收拢双臂:“待大会毕,我们便行结契礼,可好?”
两人额首相抵。
昏黄烛焰里,彼此的眸子却亮得惊人,似将漫天星河都盛了进去。
“好呀。”秦书轻声应道。
四目相对,眸光渐炽,连交握的掌心都沁出灼人的热度。
唇齿再度相缠,气息交融间,那件素纱里衣早已委落榻边,似融化的春雪。
衾被间浮动着两人身上相同的花香,此刻却成了最惑人的情药。
秦书手中抵在萧策胸膛,青丝如瀑自腰际垂落,发尾随着动作在他腰腹间游走。
每一次轻扫,都激起细密的战栗,似涟漪般自肌肤相贴处漾开,直渗入血脉骨髓。
萧策仰首凝望她晃动的容颜,喉间微动,眸中映着的唯有这一抹绝色。
秦书迎着他灼灼目光,俯身在他耳畔呵气如兰:“我好不好看?”
“书书之姿堪令琼枝失色。”他指尖抚过她染霞的眼尾。
越来越会哄人了。
她闻言绽开笑靥,眼波流转:“”那夫君可欢喜?”
“心之所系,唯书书而已。”
“好,”她指尖划过他心口,“那便牢牢记着,记着我带给你的一切……”
话语被缠绵的吻封缄。
原本流泻在他腰腹间的青丝,此刻凌乱地如泼墨般铺陈在枕上。
窗外虫声如雨,与屋内急促的喘息交织成曲。
素日端方自持的萧策,此刻却将理智尽数抛却。
锦衾滑落间,自她的脚踝处渐次绽开墨色纹路,如宣纸浸染,朵朵墨莲顺着肌理攀爬盛放,在莹白肌肤上勾勒出诡艳图腾。
埋首于她颈间的男子似无所觉,顿了一下,掌心自腰窝滑落至腿侧,力道失了往日的克制。
两人唇齿相缠,声声唤着彼此名讳,似要将压抑着的,积攒的情愫尽数倾泻。
虫鸣愈渐欢腾,而罗帐内的旖旎低语却渐渐化作绵长的呼吸。
再醒来时,窗外已透进晨光。
萧策指尖缠绕着秦书散落的发丝,静静等她醒来。
比试后有三日的休整期。
除了济溯和萧策,柳清婉已带着师弟师妹们早早出门。
下一次巡防要等到明日清晨,谁都不愿浪费这难得的闲暇。
秦书睫毛轻颤,睁开眼便往他怀里蹭了蹭:“夫君早。”
“早。”萧策掌心抚过她脸颊,“再睡会儿,还是先用早膳?”
自然是吃。
巷口那家常记的早点最合秦书口味,来此这些时日,她几乎日日都要光顾,连带着云浅月他们也吃上了瘾。
萧策起身去端热水,掀开被子时,秦书蜷缩的双腿白得晃眼,昨夜浮现的墨莲已消失无踪。
她慢条斯理地换上萧策备好的衣衫,洗漱完毕便坐在桌边,托着腮等早膳。
初来青云城时已将各处逛遍,如今难得清闲,两人只想在屋里消磨时光。
而大师兄济溯却不得清静。
天刚亮就被枝洐也匆匆叫走,衣袂翻飞间带起路边枯叶。
向来温润的眉眼此刻低垂,整个人笼着一层阴郁,步履沉重似有心事。
济溯踏入议事厅时,厅内已有四五人端坐。
上首玄天宗掌门枝洐也一袭墨袍,眉目间凝着肃色。
他朝众人一一见礼,而后静立枝洐也身侧,眸色沉沉地听着众人议事。
“魔界之人诡谲难测,此番不得不防。”
“正是此理。青云秘境开启在即,弟子安危当为首要。”
“听闻秘境深处尚存一座大能遗留洞府。”
有人沉吟道,“虽传承已被人取走,但其中阵法精妙,外人难以破入。若遇险情,或可暂作庇护之所。”
济溯指尖微动,目光落在厅外飘落的枯叶上。
“此议甚妥。”
枝洐也微微颔首,广袖轻拂,“不过当务之急,仍是防范魔界滋事。”
他目光扫过在座众人:“阻截魔修之事,就劳烦诸位长老了。”
“为弟子安危计,为修仙界未来计,望诸位竭尽全力。”
他声音渐沉,“七煞魔君虽凶名在外,实则内部分崩离析。当年魔尊尚败于我辈剑下,今日又何足惧哉?”
“谨遵掌门之命!”众长老齐声应和。
议事厅内慷慨陈词未落,朱漆大门突然被重重撞开。
一名女修踉跄闯入,衣袂染尘,眸光却亮得骇人:“诸位明知魔界来者不善,纵容他们掳走我界弟子!”
她站定身形,脊背挺得笔直,声音清冷而锋利,字字如刀:
“难怪巡防只是虚张声势,从未真正追查弟子的下落,原来这都是你们的阴谋,还将所有人蒙在鼓里!”
话音未落,殿外已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显然她的闯入引起了惊动。
不羡眸光如刃,冷冷扫过在场众人,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你们也配为人师表?任由魔修在秘境布下杀阵,却还要送千名弟子入死局。”
她声音陡然拔高,“做什么?”
“送死吗?!”
她声如裂帛,满座长老面色铁青地望着中央状若癫狂的不羡。
上次她一人因维护偏袒萧策得罪众人就罢了,今日竟失态至此,哪还有半分仙门尊长的气度。
济溯眉头紧锁,看着平日温婉的不羡长老此刻散发赤目的模样。
实在荒唐。
“诸位为何沉默?”
不羡冷笑环视,最后将讥诮的目光钉在枝洐也脸上,“是心虚了?当年你们逼死萧策双亲,如今又要将弟子们送入虎口,难道不怕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放肆!”
枝洐也眸中寒光乍现,“休得胡言!你可还记得自己身份?”
闻讯赶来的修士们在门外僵立,被厅内凝重的气氛所慑,不敢近前。
“不羡长老为弟子忧思过甚,道心不稳。”
枝洐也冷声道,“带下去静修。”
两名弟子上前搀扶,不羡却已不再挣扎。
她被下了禁言咒。
可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如淬毒的刀刃,一寸寸剐过在场每个人的脸。
她最终阖上眼帘。
这群人,早就烂透了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