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中立”说得冠冕堂皇,但这番表态背后,是典型的明哲保身。他既不想得罪王后和公爵,似乎也不愿明确站在自己身陷囹圄的堂兄一边。
陈楚对他的表态并不意外,地方贵族在这种权力斗争中首鼠两端是常态。他需要的也不是男爵的站队,而是情报和……一个切入点。
“明智的选择。”陈楚淡淡回应,既未表示赞同,也未反驳,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地看向男爵,“那么,男爵阁下,对于您堂兄目前‘被休息’的城堡,您了解多少?比如,它的具体位置,以及……围着它的,究竟是哪几位公爵的人?”
索兰达男爵没有立刻接陈楚关于城堡细节的话茬,他精明地避开了这个敏感的具体问题,反而将探究的目光在陈楚和格里芬身上来回扫视,身体微微后靠,摆出审视的姿态。
“总之,”他拉长了语调,将之前的讨论做了一个模糊的总结,“我的堂哥,罗德,现在很不好过,这是事实。”他话锋一转,直接切入核心,“那么,两位如此执着地要找到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直指来意,客厅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陈楚脸上没有任何波澜,迎着男爵审视的目光,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市侩的语气平静说道:
“我是他的债主,来要债的。”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索兰达男爵的意料,他脸上的从容僵硬了一瞬,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一个能让罗德伯爵欠下债务,并且还敢在这种时候上门讨债的人?这背景恐怕不简单。他下意识地重新评估起陈楚的身份。
而就在男爵被陈楚的回答震住,还没来得及细想时,一旁的格里芬见气氛微妙,赶紧跟着解释,语气带着少年人的直率和不谙世事:
“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没地方去,想去表叔那里住些日子。”
一个讨债的狠角色,一个投亲的落魄少年。
索兰达男爵看着眼前这奇怪的组合,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为一个混合着荒谬和探究的复杂表情。
索兰达男爵用力切下一块鹿肉送入口中,咀嚼了几下,仿佛借着这个动作消化着眼前这两人带来的突兀信息。咽下食物后,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语气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淡漠,却又透露出惊人的内幕:
“讨债?投亲?”他哼笑一声,摇了摇头,“那我劝你们最好快点去找他。晚了,恐怕他连脑袋都保不住,到时候,你的债可就烂透了,小家伙你也无处可去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格里芬瞬间脸色发白。
说完,索兰达男爵不再多言,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仆人。仆人立刻躬身退下,很快便捧着一卷用厚实羊皮纸制成、装帧精美的大幅地图回来了。
男爵接过地图,在餐桌上摊开一部分。这显然是一份涵盖了整个王国疆域的详细地图,由多页组成,边缘标注着页码。
他粗壮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精准地翻到其中一页,点了点上面一座被绘制成城堡模样的标记。
“看这里,第13页,我的龙鼎城就在这个位置。”
接着,他快速向后翻动,直到第16页,手指重重地落在了一片描绘着广阔平原的区域,在那平原的中心,矗立着一座更为雄伟、仿佛带着狮首徽记的城堡图案。
“你们要找的地方,在这里——长风平原,狮王城。罗德,现在就在他自己的这座主城里‘休息’。”
他特意加重了“休息”二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提供完信息,索兰达男爵便重新靠回椅背,端起了酒杯,摆出了送客的姿态。情报已经给出,至于这两个人要不要去闯那龙潭虎穴,就不关他这位“中立”男爵的事了。
陈楚看着地图上标注的“狮王城”,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那并非盲目冲动,而是一种猛兽锁定猎物时的兴奋与冷静并存的战意。对他来说,重重围困并非绝境,更像是……一个值得挑战的关卡。
索兰达男爵将陈楚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再次评估起这个自称“债主”的男人的深浅。他沉吟片刻,在陈楚开口告辞之前,忽然又说道:
“看得出,阁下是心意已决之人。”他放下酒杯,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这份地图,我会让仆人将第13页到第16页,尤其是通往狮王城周边的路径,仔细誊抄一份给你们。狮王城周边如今局势微妙,有张详细地图会方便很多。”
他顿了顿,展现出作为领主应有的待客之道,也或许是想再观察一晚:
“另外,从此地前往长风平原路途不近。今晚,你们就在我的城堡里休息吧,我会为你们准备好舒适的房间。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再出发。”
这番话,半是帮助,半是挽留,给这场信息交换与试探画上了一个体面的句号。对于陈楚而言,在男爵的城堡里休整一夜,既能获得宝贵的情报(地图),也能以最佳状态迎接明天的挑战,这无疑是个不错的提议。
陈楚抬眼,与索兰达男爵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他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男爵阁下的盛情了。”
听到陈楚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安排,索兰达男爵脸上的笑意更盛,似乎很满意这主客尽欢(至少表面如此)的局面。他热情地挥了挥手,示意仆人继续斟酒,声音洪亮地说道:
“好!来,不必客气,鹿肉有的是,厨房还备着呢。两位的刀叉,尽管动起来吧!”
接下来的晚餐,在一种微妙而客套的氛围中进行。索兰达男爵不再谈论敏感的政治话题,转而介绍起领地的风物和狩猎的趣闻。陈楚从容应对,格里芬也逐渐放松下来,专注于面前难得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