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到了?”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快就结束了航行。
塔尼-巴尔芙得意地拍了拍船舵,扬起下巴对陈楚说:“怎么样?见识到本船长的厉害了吧?就你这慢吞吞的走法,遇到风暴或者海盗追兵,早就喂鱼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自豪,显然对自己的航海技术极有信心。
陈楚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厉害!不愧是高级航海术,心服口服!”这速度,确实让他无话可说。
塔尼-巴尔芙满意地哼了一声,然后目光投向海岸,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语气也低沉了些许:“好了,到地方了。我那……死鬼老爹呢?它在哪里?”
终于到了面对的时刻,即便是她这样性格泼辣的海盗,心情似乎也难免有些起伏。
陈楚能理解她的心情,点了点头:“它通常只在夜间出现。跟我来吧,我想它应该已经感应到我们回来了。”
他率先跳下船,领着塔尼-巴尔芙,向着那片熟悉的、萦绕着淡淡亡灵气息的海岸走去。一场跨越了生死和距离的特殊父女重逢,即将在这南部的星空下上演。
两人来到陈楚的木屋,刚要坐下。那略显急促的、带着某种骨质物品特有的硬涩感的敲门声便再次响起——咚咚咚!
在这寂静的夜晚,这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瘆人。
陈楚指了指木门,对塔尼-巴尔芙低声道:“听这动静,准是你父亲没错。”
塔尼-巴尔芙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有些复杂和紧张的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漠。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来就来吧。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在我大概十岁的时候,他就某次出海后再也没回来,音讯全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十几年了,我早就当他死在外面了。”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多少悲伤,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很久远的事实,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气。一个父亲在女儿童年时缺席,并且十几年毫无音讯,无论原因如何,都很难让女儿对其抱有太深厚的感情。
陈楚默然,他能理解塔尼的感受。他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了门闩。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
门外,月光下,骷髅船长正站在那里。它那空洞的眼窝中的灵魂之火剧烈地跳动着,显示出它极不平静的内心。它那只剩下骨骼的手掌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下颌骨开合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它的“目光”越过陈楚,第一时间就牢牢锁定了屋内那个坐在桌旁、身影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身上。
塔尼-巴尔芙也抬起头,看向了门口那个骷髅架子。她的目光锐利而冷静,上下打量着它,从光溜溜的头盖骨看到空荡的肋骨,再看到那咯吱作响的指骨,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十几年的分离,生与死的阻隔,以这样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重逢。
沉默在父女之间蔓延,沉重得让人窒息。
最终还是骷髅船长先有了动作,它那下颌骨艰难地开合了几下,发出干涩而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激动和愧疚的咔哒声:
“塔…塔尼……是…是你吗……我的…女儿……”
塔尼-巴尔芙冰冷而尖锐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门口那具激动的骷髅。
她甚至没有站起身,只是用那双继承了父亲野性、此刻却充满讥诮和疏离的眼睛,上下扫视着骷髅船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那还能有谁?这岛上难道还有第二个变成骨头架子的倒霉蛋等着认亲吗?”她的语气刻薄至极,“但我可不承认你是我父亲。”
她猛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门口,虽然身高不及骷髅船长,但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却完全压倒了对方。
“我印象里的父亲,或许是个混蛋,是个酒鬼,但他至少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个梦想着能纵横四海、让名字响彻所有海洋的大海盗!”她的声音提高,带着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愤和失望,“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一个连自己怎么死、死在哪儿都搞不清楚,只能窝在这个鬼地方,变成一副骨头架子,连白天都不敢出来的可怜虫!”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骷髅船长那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如果还有的话)位置。它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剧烈地摇曳、闪烁,甚至黯淡了下去,原本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骨骼也僵住了,下颌骨无力地张开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它似乎想辩解,想诉说,想表达这十几年的思念和寻找,但在女儿这连珠炮般的、充满恨铁不成钢的愤怒指责面前,一切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陈楚在一旁看得暗自叹息。这场面比他预想的还要……惨烈。塔尼-巴尔芙的独立和强悍远超预期,她对父亲的感情,似乎更多的不是思念,而是对其“失败”的愤怒和鄙夷。
骷髅船长空洞的眼窝“望”着女儿,骨骼微微颤抖,最终,所有的激动和话语都只化作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充满无尽悲凉和愧疚的骨骼摩擦声。
它缓缓地、一点点地垂下了它那光洁的头颅,仿佛不敢再面对女儿那锐利如刀的目光。
眼看气氛僵持不下,父女重逢即将以彻底崩坏告终,陈楚赶紧跳出来打圆场。他站到两人中间,对着情绪低落到极点的骷髅船长说道:
“好了好了,老骷,先别急着沮丧。往好的方面想,你的女儿不是还好端端地活着站在这里吗?而且你看她,多么独立强大!没有依靠任何人,自己就在海上拉起了一支队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海上霸主之一!这不正是你曾经梦想过的样子吗?作为父亲,你现在不应该为她感到骄傲,并且全力支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