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着绷带的手从暗点伸出时,味忆馆的水晶突然集体震颤,封存的味道记忆像被捅了的马蜂窝,在水晶里乱撞。那半块发霉的糖糕绿毛丛生,跟长了霉的馒头似的,却散发着奇异的甜香,香中带涩——像极了林风小时候生病时,母亲在床头放凉的红糖糕味道,凉透了的甜里裹着点焦苦,藏着说不出的滋味。
“是‘味蚀执念’。”守灶者空白族的木勺剧烈倾斜,木柄上的刻痕亮起红光,跟烧红的铁丝似的,“被混沌污染的记忆会变成这样,表面是熟悉的味道,内核却藏着‘遗忘的痛苦’,跟裹着糖衣的黄连,甜里带苦。”它指向糖糕上的字迹,“这字是用‘未干的眼泪’写的,写字的人当时在哭,眼泪里的盐分让墨迹发皱了,像被水泡过。”
林风的掌心印记突然灼痛,跟被烟头烫了似的。青铜勺自动飞到糖糕前,勺身鼎纹射出金光,金光穿透绿毛,显露出糖糕里的画面:一间漏雨的土屋,屋顶的窟窿滴着水,母亲蹲在灶台前揉面,眼泪吧嗒掉在面团上,她边揉边念叨“等林风好起来,就给你加双倍红糖”,窗外的雨打湿了窗台上的药罐,黑褐色的药汁顺着罐底流,药味混着面香飘出老远,呛得人想咳嗽。
“这是……我五岁那场大病。”林风的声音发紧,喉结像卡了东西,他记得自己烧得迷迷糊糊时,确实闻到过这味道,甜得发腻,只是后来母亲说糖糕被雨水打湿发霉,用铁锹铲了扔去喂猪,“她从来没说过自己哭了,总说揉面时进了沙子,眼里迷了东西。”
糖糕突然剧烈抖动,绿毛里钻出无数细小的黑虫,跟撒了把芝麻,虫群组成母亲的虚影,虚影的脸糊成一团,张开嘴,发出刺耳的嘶鸣:“你早忘了这味道,你连她的生日都记不住!去年寄礼物还是问的邻居!你根本不在乎!”
“放屁!”铁山抡起巨斧劈向虚影,斧刃带起的混合味气浪撞在虚影上,竟被弹回,震得他虎口发麻,“风哥每年都给婶子寄东西,去年那罐蜂蜜还是托人从三界墟带的!你这假货懂个屁!”他的吼声震得味忆馆的玉柱嗡嗡作响,柱上水晶里的烤肉、糖糕画面突然变得清晰——那是铁山陪林风记起的每一个味道细节,连他自己都忘了的细节,此刻却成了最有力的证明。
艾拉的赤晶珠射出红光,红光缠上虚影的手腕,跟系了根红绳,珠内浮现出真相:母亲当年没扔糖糕,而是把它藏在樟木箱底,垫着块蓝布,想等林风病好再重做,可后来搬家时箱子遗失在码头,这份“没送出去的糖糕”执念被万味墟捕捉,又被混沌侵蚀成了味蚀体,跟好肉长了蛆,变了味。
“它不是想害你,是想让你记住。”艾拉轻声说,指尖划过珠身,“混沌放大了痛苦,却也留住了没说出口的爱,跟伤口结的痂,又疼又护着肉,不让它再受伤。”她将晶体贴在虚影上,红光里渗出樟木的香气,那是母亲箱子里的味道,混着点旧棉花的霉味,熟悉又安心。
虚影的嘶鸣渐渐变成哽咽,跟受了委屈的孩子,黑虫组成的身体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温暖的橙光——那是纯粹的糖糕记忆。橙光里的母亲笑着擦眼泪,手背蹭过眼角:“傻小子,娘没哭,是面太呛了,迷了眼,你看这面多白。”
林风伸手接过橙光,光团融入掌心印记,印记上的“调和纹”又亮了一分,像添了勺油的灯,更亮了些。发霉的糖糕化作飞灰,飘在空气里还有点甜,那只缠着绷带的手缩回暗点,暗点边缘却留下块破碎的布料,布料上绣着朵半开的红糖花——与母亲围裙上的图案一模一样,针脚歪歪扭扭的,是她初学刺绣时绣的,带着股笨拙的认真。
“每化解一个味蚀体,调和纹就会更完整。”守灶者的木勺指向大厅天窗,暗点周围的灰色正在消退,露出底下淡紫色的光带,跟条新染的绸带,“这是‘净化通道’,能通向被污染较轻的遗迹,比直接闯暗点安全,像走了条近路。”
伶仃突然指着自己面前的水晶,声音发颤:“我的也被污染了!”水晶里的双色糖糕画面开始扭曲,绿毛正从边缘往里蔓延,跟青苔爬石头,“娘做糖糕时,是不是也有没说的事?是不是也怪我忘了?”
铁山凑过去一看,绿毛里藏着个小小的银簪,簪头是朵梅花,是伶仃母亲的遗物,伶仃一直说簪子丢在战乱里,其实是母亲临终前藏在糖糕模具里,用面团裹着,想等她学会做双色糖糕时当作礼物,给她个惊喜。“这不是污染,是念想太深撑破了水晶!”铁山的巨斧在水晶上敲了敲,跟敲核桃似的,银簪“当啷”落地,上面还沾着点糖霜,甜得发黏,带着母亲的温度。
伶仃捡起银簪,眼泪掉在簪子上,砸出小水花,糖霜遇泪融化,露出底下刻着的小字:“酸梅要选霜降后的,才够味,记得多洗几遍。”她突然笑了,眼泪还挂在下巴上:“我就说娘怎么总不让我用新摘的酸梅,原来她早记在簪子上了,这老婆子,嘴硬得很,啥都不说。”
味忆馆的玉柱突然集体发光,跟点燃的蜡烛,柱上水晶里的味道记忆纷纷飞出,化作光点融入青铜勺。勺身投射的万味墟地图上,除了暗点,其他遗迹都亮起了温暖的光,像被点亮的灯笼,连在一起像条发光的链子,指引着方向。
守灶者的木勺指向大厅中央的玉书,玉书自动翻到新的一页,上面画着个罐头的图案,铁皮生锈,罐头标签上写着“过期罐头区”,标签边缘有行小字:“这里藏着地球的‘味道灾难’,进去了就难出来。”
“味道灾难?”铁山挠挠头,把巨斧扛到肩上,“是像泡面过期那样,吃了拉肚子吗?还是更厉害?”
林风握紧青铜勺,掌心的印记与玉书共鸣,书页上浮现出更多画面:被遗忘的老字号酱油缸,缸底结着厚厚的盐霜,再也酿不出当年的味;失传的手工醋坊,醋曲在缸里发霉长毛,酸得刺鼻;因战争毁掉的葡萄园,葡萄藤烧焦的残骸里还嵌着未成熟的青果,带着股焦糊味……这些消失的味道聚在过期罐头区,形成了巨大的味蚀源,跟堆发酵的烂菜,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我们得去那里。”林风的声音坚定,勺柄被他攥得发白,“不只是为了补全调和纹,更是为了那些没被记住的味道,它们不该就这么烂在那儿,被彻底忘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玉书的最后一页,画着个熟悉的身影——守蜕人正站在罐头区的中心,手里捧着个贴满补丁的罐头,罐头表面锈迹斑斑,露出的铁皮上刻着“地球”两个字,罐头里渗出的,竟是与创世之蛇蜕皮同源的金光,跟融化的黄金水!而罐头的拉环上,竟挂着半块褪色的蓝布,与母亲樟木箱底的那块一模一样,像是从一个地方撕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