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哨的尖鸣声还在林子里回荡,灌木丛中便传出令人牙酸的低吼,像是生锈的铁器在相互刮擦,听得人后颈发麻。
林风握紧厨师刀,顺着声音望去,十几对幽绿的眼睛在阴影中亮着,如同泡在墨水里的翡翠,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那些影子看似像狼,却比寻常狼更为瘦长,皮毛呈深灰色,几乎与森林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在移动时,才能勉强看清轮廓。它们龇出的獠牙又尖又长,枝叶漏下的微光中泛着冷光,涎水顺着嘴角滴落——正是阿木所说的影狼。
“结成三角阵!”阿木大吼一声,嗓门在林子里撞出回音。守林队的少年们立刻变换队形,三人一组背靠背举着木矛,矛尖稳稳对准影狼出没的方向,胳膊因用力而微微发颤。有人特意往篝火里添了一把干柴,火苗“噼啪”作响,蹿高半尺,跳动的火光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影狼们似乎有些畏惧这团光亮,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却不敢贸然上前,只在阴影里来回踱步,像是在寻找破绽。
“它们在等天黑。”阿木压低声音对林风说,额头上渗着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影狼最怕强光,偏爱在黄昏时偷袭,这时候光线又暗又杂,正好藏身。”
林风盯着影狼的眼睛,发现它们始终死死盯着篝火旁的彩羽鸟骨头,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像是被肉香勾住了魂。他突然想起落麦村的腐叶兽——那些堕落食灵似乎对“有真名的食物”格外敏感,说不定它们就是被这股香味吸引来的。彩羽鸟虽说尚未被喊出真名,但经他处理后,已透出食物本真的香气,这股纯净的味道,反倒成了吸引堕落食灵的信号。
“阿木,这些影狼是不是经常在你们部落附近游荡?”林风一边留意影狼的动静,一边问道。
“是啊,尤其是树灵开始枯萎以后,来得更勤了。”阿木咬着牙,握矛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以前树灵茂盛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带着甜丝丝的浆果香,堕落食灵根本不敢靠近,连雾气都会绕着走。”
林风心中一动,目光越过影狼,望向森林深处。那里隐约能看到一棵格外高大的古树轮廓,树冠铺展开来,几乎与周围的树木连成一片,像一把巨大的伞。只是顶上的枝叶稀稀拉拉,透着不健康的灰绿色,与周围浓郁的绿意格格不入——想必那就是阿木所说的树灵。
“嗷呜——”领头的影狼突然仰头长嚎,声音尖利如刀,显然是在发出进攻指令。其余的影狼立刻躁动起来,前爪在地上疯狂刨土,腐叶被翻起,露出底下湿乎乎的黑泥,涎水滴在腐叶上,“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
“准备战斗!”阿木举起木矛,矛尖直指领头的影狼。
就在影狼弓起身子即将扑上来的瞬间,林风突然喊道:“等等!试试这个!”他急忙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落麦村的元气麦粉,临走时托姆硬塞给他的,说路上兑水喝能补充力气。
他抓了一把麦粉,朝着影狼的方向猛地撒去。金黄色的粉末在夕阳余晖中划出一道弧线,像撒出一把碎金,飘飘扬扬落在最前面那只影狼的鼻尖上。
怪事发生了。那影狼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往后一缩,疯狂用爪子蹭鼻子,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原本凶狠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其他影狼闻到麦粉散出的淡淡麦香,也纷纷后退,幽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畏惧,仿佛撞见了天敌。
“这……这是怎么回事?”阿木惊讶地瞪着眼,手里的木矛都差点掉在地上,守林队的少年们也愣住了,忘了进攻。
“元气麦能净化,或许对堕落食灵有克制作用。”林风眼睛一亮,没料到这麦粉还有这般用处,又抓了几把麦粉,朝着影狼聚集的地方撒去,“它们怕这个!”
果然,麦粉落到哪里,影狼就躲到哪里,有的甚至转身退了几步,刚才的嚣张气焰顿时消减了一半,喉咙里的低吼也变得有气无力。但它们并未彻底离开,只在更远的地方徘徊,幽绿的眼睛仍盯着空地,显然没死心。
林风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刚想说话,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在轻轻晃动,这不是影狼跑动的动静,而是从更深的地下传来的,像是有什么大家伙正在苏醒,带着沉稳的节奏。
“是树灵!”阿木突然激动地指着森林深处,声音都变了调,“它动了!你看!”
林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棵高大的古树顶端,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紧接着,无数翠绿的新叶像是被催生一般,从枝桠间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快得肉眼可见,转眼间就染绿了大半树冠。更神奇的是,一道淡绿色的光晕从树灵的树干上散开,像平静湖面荡开的水波,慢慢向四周推进,所过之处的空气都变得清新起来。
光晕掠过,腐叶下冒出了嫩绿的草芽,原本枯萎的野花重新绽放,连空气中的花香都浓郁了几分,甜得让人心头发颤。那些徘徊的影狼被光晕扫过,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身上的灰黑皮毛竟像融化的墨汁般褪去,露出原本健康的棕黄色,眼神也从凶狠嗜血变得温顺胆小,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跑进密林,很快没了踪影。
“它……它在净化森林!”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守林队的少年们也看呆了,有人忍不住跪坐在地上,朝着树灵的方向深深鞠躬,眼里含着泪水。
林风看着这震撼的一幕,突然明白了——树灵和元气麦一样,都是有真名的食灵,它们的力量能压制堕落食灵,净化被污染的地方。刚才影狼聚集在此,不仅是被彩羽鸟吸引,更是在觊觎树灵的能量,而元气麦粉的出现,像一根火柴点燃了引线,恰好刺激了树灵苏醒,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绿色的光晕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慢慢散去,像潮水退去。树灵的枝叶变得郁郁葱葱,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树冠像一把巨大的绿伞,遮天蔽日,甚至能看到枝头上挂着一串串淡紫色的果子,圆滚滚的,正是阿木所说的甜浆果,在夕阳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我们……我们得救了!”一个年纪小的少年喜极而泣,抱着身边同伴的胳膊激动地发抖。
阿木走到林风面前,郑重地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谢谢你,林风。不仅帮我们处理了彩羽鸟,还救了树灵,救了整个部落。”他眼里满是佩服,“你肯定是传说中的共鸣者,不然怎么能同时得到两种食灵的回应?”
林风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不过是碰巧用了元气麦粉,真正起作用的,是食灵本身蕴含的力量,以及它们对“生机”和“守护”的渴望。就像元气麦要被喊出真名才能使出全部力量,树灵也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被守护的信号。
跟着阿木回青藤部落时,天已经黑了,树灵顶端的枝叶间竟透出淡淡的荧光,像挂了无数盏小灯。部落建在树灵巨大的树干周围,几十间用藤蔓和树枝搭建的木屋像鸟窝似的挂在树干上,彼此之间用木梯连接,看起来格外温馨。居民们看到阿木带着林风回来,纷纷从木屋里探出头,眼里满是好奇和感激——树灵的变化,整个部落都感受到了,那股清新的浆果香,已经弥漫了整个部落。
部落的老厨师是个瘸腿的老人,叫石伯,脸上堆满皱纹,精神头却很足。他听说林风是厨师,还能处理各种难搞的食灵肉,立刻拉着他去了部落的“食物储存地”——一个挖在树灵根下的地窖,里面阴凉干燥,堆着各种处理好的兽肉、野果和块茎,散发着混合的香气。
“你看这个。”石伯指着一堆灰扑扑的块茎,它们像石头似的堆在角落里,“这是‘岩薯’,是埋在地下的食灵,肉是甜的,就是皮上有股涩味,像吞了沙子,我们煮了好几回都去不掉,只能削掉大半肉才能吃。”
林风拿起一块岩薯,皮又硬又糙,像裹了层砂岩,他用厨师刀削下一小块皮,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涩味直冲脑门。“这涩味是因为皮里含有单宁,和彩羽鸟的鞣酸差不多。”他想起地球上处理红薯皮的方法,“用沸水焯一遍,让单宁溶解在水里,再用冷水泡半天,应该就能去除。要是想更甜,埋在火塘的余烬里烤,高温能分解涩味,还能让里面的糖分更集中,吃起来更软糯。”
石伯听得连连点头,眼睛都亮了,立刻让人找来陶锅,照着林风说的方法处理岩薯。没过多久,地窖里就飘起了香甜的气息,烤好的岩薯外皮焦脆,轻轻一掰就裂开,里面的肉是金黄色的,像融化的蜂蜜,咬一口软糯香甜,比落麦村的麦饼多了份绵密的口感,还带着淡淡的奶香。
部落的人围在树灵脚下的空地上,分食着刚出炉的岩薯,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般在树灵周围回荡,连空气都变得暖洋洋的。林风手里捧着半块岩薯,看着他们满足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种踏实的感觉——无论到了哪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能用食物给人带去温暖和希望,就是他作为厨师的价值,也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找到的归宿。
夜深了,阿木给林风安排了一间靠近树灵主干的木屋,里面铺着软乎乎的干草,还垫了一张兽皮,十分暖和。林风躺在草堆上,透过窗户看树灵的枝叶在月光下轻轻摆动,像在守护着这个小小的部落,叶片上的荧光随着风的节奏闪烁,像在眨眼睛。他摸了摸腰间的厨师刀,刀身上的纹路似乎又清晰了些,像是在记录着今天的奇遇。
他知道,树灵的苏醒只是暂时的安稳,森林里还有更多堕落食灵在游荡,还有更多等待被唤醒真名的食灵在沉睡。明天一早,他就得继续赶路,去往更远的地方。但此刻,他很庆幸走进了这片森林,遇到了这些善良勇敢的守林人,还有这棵在危难中苏醒的树灵。
或许,这就是旅行的意义——不断遇到新的人和事,不断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系,用食物和真心,唤醒一个又一个被遗忘的名字,让那些沉睡的生机,重新绽放光芒。
月光透过枝叶,在林风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握紧了胸前的兽骨信物,嘴角带着笑意,慢慢睡了过去。梦里,他仿佛听见树灵在轻轻哼唱,歌声中满是浆果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