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李公公的事,已是深夜。雨柔跟着皇后往长乐宫走,宫道上的积雪被灯笼照得发亮,踩上去咯吱作响。皇后的披风扫过雪地,留下浅浅的辙痕,她忽然停步:“你觉得,李公公嘴里的‘太子’,指的是谁?”
雨柔心头一凛。当今太子年方七岁,是先皇后嫡子,自幼养在太后膝下。若太后真有异动,太子恐怕……她不敢往下想,只低声道:“或许只是李公公胡言乱语,想攀咬脱身。”
“但愿如此。”皇后的声音沉了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去长乐宫,一是请安,二是看看太后宫里的风向。”
长乐宫的门槛比别处高了三寸,据说取“步步高升”之意。守门的宫女见了她们,眼神有些闪烁,通报的声音也带着颤。雨柔注意到偏殿的窗纸破了个洞,里面隐约有烛影晃动,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皇后娘娘深夜来访,可是有要事?”太后歪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捻着串紫檀佛珠,说话时眼皮都没抬。她身边站着个面生的嬷嬷,穿着石青色宫装,鬓角别着支碧玉簪,看雨柔的眼神带着审视。
“只是听闻太后近来夜咳,特意炖了川贝雪梨来。”皇后示意宫女呈上食盒,“李公公的事,想必太后也听说了,他胡攀乱咬,还请太后莫要动气。”
太后这才抬眼,目光在皇后脸上转了圈,又落到雨柔身上:“这位就是雨柔姑娘吧?常听人说你聪慧,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她对那石青宫装的嬷嬷道,“张嬷嬷,给雨柔姑娘看茶。”
张嬷嬷屈膝应了,转身去茶房时,雨柔瞥见她袖口绣着朵极小的罂粟花——这纹样在宫中是禁品,寻常人绝不敢用。更让她心惊的是,那嬷嬷走路的姿势,落脚时总是脚跟先着地,分明是习武之人的架势。
茶很快端了上来,青瓷杯里的茶水泛着淡绿色,飘着片合欢花。雨柔端起茶杯,指尖刚碰到杯壁,就觉一股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窜,与寻常茶水的温热截然不同。她不动声色地用袖口挡住,假装喝茶,余光却瞥见张嬷嬷正盯着她的喉结,眼神锐利如刀。
“这茶是哀家新得的雨前龙井,尝尝?”太后的声音带着笑意,佛珠捻得更快了。
雨柔放下茶杯,指尖沾了点茶水,趁人不注意蹭在帕子上:“谢太后赏赐,只是臣女近日风寒未愈,太医嘱咐不可饮茶。”她注意到帕子上的水渍泛着淡淡的蓝,显是掺了东西。
皇后适时开口:“太后,太子殿下睡了吗?白日里还念叨着要给您捶背呢。”
提到太子,太后的脸色柔和了些:“刚睡下,这孩子今日在雪地里玩疯了,回来就发热,张嬷嬷正给他煎药呢。”
“哦?太子也病了?”皇后故作关切,“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必了,”太后摆手,眼神却往茶房方向瞟了瞟,“张嬷嬷的医术比太医还好,她煎的药一准管用。”
雨柔心里越发不安,借口去净手,跟着引路的小宫女往偏院走。路过太子卧房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孩童压抑的咳嗽声。她悄悄推开门缝,看见张嬷嬷正往药碗里加什么东西,动作极快,太子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眼睛半睁半闭,显然神志不清。
“太子殿下,该喝药了。”张嬷嬷的声音温柔得诡异,端着药碗就要往太子嘴里灌。
雨柔心头火起,猛地推开门:“慢着!”
张嬷嬷吓了一跳,药碗差点脱手:“你是谁?敢闯太子卧房!”
“奉皇后娘娘令,特来探望太子殿下。”雨柔快步走到床边,挡在太子身前,“太医说太子是风寒,这药闻着倒像治外伤的,嬷嬷怕是拿错了吧?”
张嬷嬷脸色一变,厉声道:“胡说!这是太后特意让人配的药!”她伸手就要去推雨柔,却被雨柔反手扣住手腕——这嬷嬷的腕骨突出,指节布满老茧,果然是练家子。
“皇后娘娘!”雨柔扬声喊道,声音穿透回廊。皇后很快带着人赶来,看到这情景,脸色骤沉:“张嬷嬷,你在给太子喂什么药?”
张嬷嬷见势不妙,想往窗外跳,却被随后赶来的秦岳一脚踹倒在地。从她怀里搜出个小瓷瓶,里面的药粉与雨柔帕子上的水渍反应,冒出了蓝烟。
“太后!”皇后转向闻讯赶来的太后,声音冷得像冰,“您就是这样照看太子的?”
太后看着地上的瓷瓶,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太子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拉着皇后的衣角哭道:“母后,药好苦……嬷嬷说喝了就不难受了……”
雨柔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忽然明白李公公说的“太子”是什么意思——太后根本不是想扶持太子,而是想用药控制他,等太子成了任她摆布的傀儡,再一步步夺权。
“把张嬷嬷拖下去,严刑拷问!”皇后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查!给本宫查清楚,长乐宫里还有多少这样的‘暗棋’!”
侍卫拖走张嬷嬷时,她还在嘶吼:“太后饶命!是您让我做的!说等太子废了,就让二皇子继位……”
太后瘫倒在软榻上,紫檀佛珠散了一地。雨柔看着那些滚落在地的珠子,忽然觉得这长乐宫的富丽堂皇之下,藏着比冷宫还深的寒意。
窗外的雪又大了,将宫墙染成一片惨白。雨柔扶着瑟瑟发抖的太子,忽然明白,这宫墙里的战争,从来都不止于朝堂,连懵懂的孩童,都成了棋盘上的棋子。而她能做的,就是握紧手里的棋子,护好该护的人,一步一步,把这盘乱棋下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