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柔晋位柔妃后,六宫事宜愈发繁杂。每日清晨核对各宫份例,午时处理嫔妃间的纷争,傍晚还要去寿康宫陪太后说话,常常忙到深夜才能歇下。
这日深夜,她在灯下核对秋猎的物资清单,指尖忽然被纸张边缘划破,血珠滴在“弓箭”二字上,晕开一小团红痕。侍女慌忙取来伤药,她却摆摆手:“无妨,老毛病了。”
从前在浣衣局搓洗衣物,冬天水冰刺骨,手上总带着冻疮和裂口,早就习惯了这点小伤。她低头用帕子擦去血珠,忽然注意到清单上“容才人”的名字旁,标注的弓箭尺寸比规制小了半寸——想来是库房的人故意刁难,觉得她位份低,不配用合手的器具。
“让人把容才人的弓箭换了,按她的臂长重新制一把。”雨柔对侍女道,“别说是我的意思,就说是库房清点时发现的疏漏。”
侍女应声去了。雨柔望着窗外的月色,想起自己刚做才人时,分到的琴也是走音的,弹起来像破锣,却只能笑着说“挺好”。那时若有人肯悄悄为她换一把,该多好。
三日后,秋猎开始。围场设在京郊的木兰坡,旌旗猎猎,马蹄声震。赵珩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策马在前;雨柔穿着骑装,紧随其后,虽不擅骑射,却也身姿挺拔。
丽婕妤今日格外殷勤,频频给赵珩递水,又故意在雨柔面前展示自己的骑射功夫,一箭射中远处的野兔,引来一片喝彩。“妹妹献丑了。”她看向雨柔,语气带着炫耀,“柔妃娘娘出身江南,怕是没见过这等场面吧?”
雨柔勒住马缰,淡淡一笑:“骑射之事,贵在精准,不在炫技。”话音刚落,就见容才人骑着一匹小马,手里的弓箭颤巍巍的,显然很紧张。她刚要放箭,马突然受惊,前蹄扬起,眼看就要摔下来。
众人惊呼之际,雨柔策马冲上前,一把抓住容才人的缰绳,用力勒住。惊马嘶鸣几声,渐渐平静下来。
“多谢娘娘!”容才人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手里的弓箭——正是雨柔让人换过的那把,尺寸合手,握起来稳当多了。
赵珩拍马过来,赞许地看了雨柔一眼:“你倒是镇定。”又对容才人道,“别怕,再试试。”
容才人定了定神,搭箭拉弓,这次竟稳稳射中了一只小鹿。虽不算精准,却比刚才进步太多。她惊喜地看向雨柔,眼里闪着光。
丽婕妤的脸色有些难看,却只能强笑道:“容才人进步真快。”
秋猎中场休息时,赵珩递给雨柔一支凤钗,金质的钗身雕着展翅的凤凰,镶嵌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刚才护着容才人的样子,像只护崽的母凤。”他笑着说,“这支凤钗配你。”
雨柔接过凤钗,却没戴,而是放进了袖中。她走到容才人身边,见她正用草绳绑着箭羽——原来她的箭囊坏了,只能用草绳临时固定。
“这个给你。”雨柔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锦囊,是她做婕妤时绣的,上面绣着几朵兰草,“装箭用,比草绳方便。”
容才人接过锦囊,指尖触到细腻的绣线,眼眶一热:“娘娘……”
“好好练,”雨柔拍了拍她的肩,“这宫里,本事才是最硬的靠山。”
远处,丽婕妤看着这一幕,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她想不通,雨柔明明可以靠陛下的恩宠坐稳后位,为何还要费心扶持一个不起眼的才人?
其实她不懂,雨柔扶持的从来不是容才人,而是当年那个拿着走音的琴,却依旧想弹好曲子的自己。她给容才人的,不是施舍,是一份“有可能”——让她知道,哪怕出身低微,哪怕被人刁难,只要肯努力,总会有人看见。
傍晚的围场燃起篝火,烤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赵珩拉着雨柔的手坐在火堆旁,看着她袖中露出的凤钗一角,笑道:“怎么不戴上?嫌不好看?”
“不是。”雨柔把凤钗拿出来,放在手心,“太贵重了,怕摔了。”
赵珩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过来:“在朕心里,你配得上这世间所有贵重的东西。”
雨柔抬头看他,火光映在他眼里,像跳动的星辰。她忽然从头上拔下那支素银簪——是做才人时赏的,簪头的珍珠早就磨得没了光泽。“那陛下还记不记得这个?”
赵珩拿起银簪,摩挲着粗糙的簪身,笑了:“怎么不记得?你当年戴着它给太后煎药,头发都没梳整齐。”
一凤钗,一银簪,一贵一贱,却同样被珍视。雨柔忽然明白,真正的尊荣,从不是靠华服珠宝堆砌的,而是哪怕穿着旧衣,戴着素簪,也能被人看见骨子里的坚韧与温柔。
篝火噼啪作响,映得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雨柔知道,秋猎场上的风波只是小插曲,这宫里的路还会有更多考验,但只要身边的人懂她,只要她还记得为何出发,就永远不会迷失方向。
她将凤钗重新放回袖中,握紧了赵珩的手。夜色虽深,却因这掌心的暖,变得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