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心疼地望着太子,他的描述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幅令人心碎的画面。
太子没有自称“孤”,只用“我”,这让萧宁感受到,这一刻,太子将他视为可以倾诉衷肠的知己。
“贵妃掌管后宫,未央宫的吃穿用度被克扣得所剩无几。温饱都成了奢望,冬天的饭食冰冷刺骨,棉衣成了奢侈品,炭火更是遥不可及。我们靠变卖未央宫的首饰勉强度日。六岁那年,得益于太傅和陆国公的上书,我才搬离未央宫,前往东宫。虽然仍有刁奴欺主、刺客威胁、诱惑不断,但在太傅和护国公的庇护下,我一次次化险为夷。后来,阿宴进入东宫,我有了同龄的玩伴,生活才渐渐有了希望。
那时,我心中仍有怨气。庆功宴上,你落水那日,是我搬出未央宫后第一次回去。那些年我步步小心,生怕再牵连她们。我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你说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她若爱我,又怎会忍心二十年不来看我一眼?”
太子平静地诉说着过往,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但语气中仍透露出一丝不甘。
“你是她的孩子,她也是她父母的孩子,族人三百多口的性命压在她肩上,孰轻孰重?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未央宫的宫人,太傅和陆国公,这就是她早已为你铺好的路。若我们站在她的立场,未必能做得比她更好。听母亲说,她当年伤了身子,喝了一年半的药膳,才有机会生下你。苦熬了二十多年,或许你就是她唯一的救赎和希望。”
萧宁苦心劝解太子,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四个字:借刀杀人!
太子微微颔首,将悲伤的情绪收敛,长吁一口气道:
“如今我已无恨无怨,只有心疼。心疼她守着仇恨煎熬了二十年。未来的路还很长,我深知自己的责任。”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萧宁像是安慰太子,也像是在宽慰自己。
“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萧宁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太子见状也不由得舒展了眉头。
“我们去未央宫吧,臣妾猜那里的人都在期待着殿下。”
萧宁小心翼翼地提议。
太子扫了一眼眸光清明的萧宁,点头应允。
未央宫内,五位年长的姑姑早已热泪盈眶。
她们将身着同色服饰的太子夫妇团团围住,脸上写满欣慰。
“太好了,小殿下终于成亲了,我们也完成了主子所托。”
掌事姑姑凝视着太子与温绾相似的眉眼,内心激动难抑。
她原以为太子刻意避开未央宫,是在疏远她们这些下人。那段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艰难岁月,像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牢牢地刻在太子的人生履历上。
没想到新婚第二日,他竟携新婚妻子一同前来,这份心意让掌事姑姑倍受感动。
说明他心里未曾忘记那些共苦的日子,也从未疏远过她们。
掌事姑姑曾听说太子逐渐掌权后,将一直对她们苛待的尚食局、尚服局的两局八司砍了六个,至此再无人敢在用度上克扣未央宫,这几年她们过得很是舒心自在。
萧宁适时开口,声音轻柔却清晰:姑姑们不必担忧,我们方才已去拜见过婆母,她一切安好。
这句话太让人意外,如平地起了一声惊雷,瞬间震撼了在场的其余几人。
几位姑姑欣喜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纷纷向萧宁投去满怀感激的目光。
二十年来,小殿下从未提及过静安堂,成亲后便立即去拜见了主子,其中若说不是太子妃的功劳,无人可信。
萧宁接下来的提议更令人意外:
“诸位姑姑在此守候二十载,付出了最美好的年华,错过了出宫的机会。若哪位姑姑想要出宫,殿下愿奉上五百两银子作为补偿,以供后半生所需。
萧宁敏锐地捕捉到一位姑姑眼中闪过的惊喜光芒。
她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当然,若姑姑们渴望走出这高墙深院,跟随殿下去东宫当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而若愿意继续留守在此,殿下每年都会额外拨出一百两银子,以表孝心。”
言罢,萧宁的视线不经意间与李景澈交汇,只见他正以一种赞许而感激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在他心中,这些抚养他长大的姑姑早已如同至亲一般。
他一直渴望帮助她们,却始终未能想到妥善的安置之法,毕竟她们已从豆蔻年华熬到了不惑之年。
这时,一位最年轻好看的姑姑直接跪倒在太子和萧宁的面前,声音中带着一丝愧疚与祈求:
“奴婢想出宫,奴婢是家中独女,双亲年迈,特别是母亲常年卧病在床,奴婢想去跟前伺候,奴婢还有个一直等着我的未婚夫,奴婢已经辜负了他许多年,想要在余下的岁月里弥补对他的亏欠。”
太子连忙伸手将她扶起,语气中满是感激与歉意:
“清芳姑姑,你无需愧疚。是孤耽误了你。你且去收拾一番,明早我派北枫亲自送你出宫。”
“奴婢多谢殿下。”
清芳姑姑感激地红了眼眶,她从未想过还有出宫的那日。
“还有哪位姑姑想要出宫?或者有姑姑愿意随孤去东宫吗?”
太子面上笑的一脸温柔。
余下的四位姑姑相互对视一眼,最终由年龄最大的掌事姑姑站了出来:
“谢殿下、太子妃的好意,我们几个都是主子当年救下的孤儿,出宫也无家可归。如今殿下身边有太子妃悉心照料,我们很是放心。在未央宫待久了,这里早已成了我们的家。这几年有殿下在,无人敢再苛待我们。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主子归来。若主子不归,我们姐妹几人便在这里安度晚年。”
恳切的言辞,让萧宁和太子忍不住频频点头。
“好, 就辛苦姑姑们继续照看未央宫。明早孤让北枫带来银两,你们有空不妨去宫外逛逛。”
安置好嬷嬷们后,早已到了用膳的时间。
东宫崭新的马车上,萧宁和太子并肩而坐。
她见男人唇角微扬,便知他心情愉悦,于是试探着问道:
“殿下不会怪臣妾擅自做主,安排了未央宫的姑姑们吧?”
李景澈凝视着她莹润的面庞,轻叹:
孤该谢你才是。若早几年想到此法,清芳姑姑或许早已儿女绕膝。是孤耽误了她!”
萧宁眼中泛起光彩,娇嗔道:
“殿下身为储君,理当心系治国之策与民生大计,后宅这些琐事,臣妾来操心就好,殿下何须与臣妾抢功呢?”
看着萧宁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委屈巴巴的表情,李景澈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发丝,柔声说道:
“今日都是你的功劳!孤带你去吃大餐,好好犒劳犒劳你!”
“那我们去醉香楼吧,臣妾真的饿了。”
萧宁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