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离开桃花村后,她无数次梦到过这个院子。可梦境里,院子总是一片空荡,不见人影,如今眼前这个也是如此。
陆宴建这个小院的做法,仿佛将刀尖刺入她早已布满裂痕的心。
萧宁用手紧紧压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缓解那令人窒息的疼痛。随着时间缓缓流过,那份尖锐的痛苦终于稍稍平复下来。
不多时,从屋里走出一大一小两个人。
大人是坐着轮椅的陆宴,而小孩正是萧宁日思夜想的子言。
陆宴脸色苍白,异常憔悴,但他看向子言的目光中却满是慈爱。
“陆叔叔,你教我的那招‘回风落雁’,我总把后腿的力道用偏了,你再给我指一遍好不好?”
子言攥着陆宴垂在轮椅扶手上的衣袖,小脸上满是认真,额角还沾着细密的汗珠,显然已经练了许久。
陆宴闻言,苍白的唇瓣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抬手轻轻拂去子言额间的汗,声音轻得像深秋的棉絮:“不急,你把脚再往后撤半寸,膝盖别绷太直 —— 对,就这样,想象身后有片桃花瓣要落下来,你要借着力道把它托住,而不是硬顶。”
他说着,另一只手撑着轮椅扶手,试图微微直起身子,却因牵动胸口的伤口,眉头瞬间蹙起,指尖也泛起了青白。
子言见状,立刻松开他的衣袖,小手扶住轮椅的侧边,小声道:“陆叔叔你别起来,我自己再试试,你坐着说就好。”
他往后退了两步,按照陆宴说的要领摆开架势,小胳膊小腿绷得紧紧的,却因力道控制不好,转身时差点绊倒,幸而及时扶住了旁边的轮椅。
萧宁在桃树后看得心尖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子言比之前又高了些,敦实了些,一双眼睛亮得像星星,和记忆里在北燕皇宫追着她要糖葫芦吃的模样渐渐重叠。
她忍不住想冲出去抱住孩子,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主子,您又不舒服了?” 海棠敏锐地察觉到萧宁身体的僵硬,低头便见她捂着小腹,脸色比刚才更白,额间渗出了冷汗,忙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声音压得极低,“要不我们……”
萧宁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陆宴在这里,些许的风吹草动恐怕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她压抑着情绪,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滑落,砸在冰冷的手背上。
她想起在桃花村时,他和自己也是这般的岁月静好。
可如今,梦碎了,他们却都被困在了回忆里。
院子里,子言终于练对了招式,兴奋地跑到陆宴面前,扬着小脸邀功:“陆叔叔,你看!我这次对了对不对?等我再练熟些,是不是就能保护你了?就能去见姑姑了?”
陆宴听到 “姑姑” 二字,眼神暗了暗,伸手揉了揉子言的头发,声音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对,子言很厉害。等你再长大些,不仅能保护叔叔,还能…… 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他说着,目光不自觉地扫过院外的桃树,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萧宁的心猛地一揪,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强忍着干呕的冲动,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往下滑。
海棠见状,不再犹豫,半扶半抱地将她往桃树后更隐蔽的地方挪了挪,低声劝道:“主子,我们要不进去,要不离开,再待下去,您的身体恐会撑不住的……”
“回去吧。” 萧宁抓住海棠的手,又望了一眼子言,终是转身离开。
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陆宴泪水夺眶而出,整个人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知晓她的到来。
他算准了今日是中秋节,太子去参加宫宴,原以为她会趁机和子言团聚,没想到,为了避开自己,她竟连子言也不认了。
女人狠起心来,当真是冷酷无情。
看来他只能守着空落落的院子和虚无缥缈的回忆度过余生了。
回去的马车上,海棠不解地问:“主子,世子已经知晓您的身份了,况且都到眼前了,为何不与太孙相认?”
萧宁惨白虚弱的面容上笑的勉强:“看到子言过得很好就行了,我现在尚且自顾不暇,哪有能力将子言养在身边。既然打算和陆宴断绝关系,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萧宁睡了半路,进城后,路上因为过节,到处都是孩童,马车走走停停行驶的很慢。
却也让她更加痛苦。
萧宁索性下了马车,在一个路边的茶摊旁歇了会脚。
“主子,那边是孙家的医馆,要不咱去看看,您这样太痛苦了。”
萧宁点头,她近日来吃不下,睡不着,日日呕吐不止,甚至连苦胆都要吐出来了。
二人避免被认出,都蒙了一块面巾。
跨进医馆的门槛,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混杂着药味扑面而来。萧宁扶着门框缓了缓气息,胃里的翻腾让她脸色惨白,难受至极。
海棠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目光警惕地扫过堂内 —— 几张木桌旁坐着三三两两的病人,角落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低头诊脉,旁边站着个眉眼清秀的小药童。
“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老大夫抬眼瞥见萧宁苍白的面色,声音温和地问道。
萧宁颔首,被海棠扶着在一旁坐下,刻意压低了声音:“近来总是恶心干呕,月事也推迟了许久,劳烦大夫看看。”
老大夫示意她伸出手腕,指尖搭在她的脉搏上,眉头渐渐蹙起。
片刻后,他收回手,神色凝重地打量着萧宁:“夫人这是喜脉,且是双胎,已有两月。只是脉象虚浮,气血不足,怕是胎象不稳,再加上心绪郁结,若不仔细调养,恐有风险。”
“双胎?”
萧宁闻言又惊又喜,所以她才要忍受寻常孕妇几倍的痛苦?还要承担孕后期不可估量的风险?
指尖攥紧了裙摆。她知晓怀孕不易,却没想到自己的情况如此特殊。为了腹中的孩子们,她打算回去就向李景澈摊牌,毕竟她所谋之事沈大,先要将前路铺平才能更易成事。
海棠在一旁急道:“大夫,可有良方?无论多少银两,我们都出。”
“良方倒是有,只是需得静心休养,切忌忧思过度、颠簸劳累。”
老大夫提笔写着药方,一边叮嘱,“我开一副安胎药,每日煎服三次,另外需得用陈年人参炖鸡汤滋补气血。最重要的是,万不可再动气,也不能长途跋涉了。”
就在小药童取药的间隙,医馆的门突然被撞开,几个身着黑衣、面带煞气的男子闯了进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萧宁二人。海棠心头一紧,立刻将萧宁护在身后,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黑衣人道:“奉贵妃之命,特来请太子妃去宫里参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