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轻轻摇晃,陆宴倚靠在软垫上,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眼前圆润可爱的萧子言。小家伙天真无邪的模样让他沉重的心情稍稍舒缓。
他伸手轻抚着子言柔软的发丝,声音虚弱却温柔:叔叔没事,只是还没找到你姑姑。
萧子言眨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道:陆叔叔别担心,姑姑要是知道我在这里,一定会马上来找我的。
他稚嫩的话语里透着坚定,仿佛在给大人打气。
陆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近来听闻燕皇派出的几批杀手已潜入京城,目标很可能就是子言。
他藏尚且怕来不及,哪敢放出子言的消息。
对于潇潇,他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错,陆宴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这个孩子。
车厢内,一大一小两个俊俏的身影相映成趣。子言突然兴致勃勃地说:陆叔叔,你教我的剑法我都学会了,我想学更厉害的招式。这样就能保护陆叔叔,还能帮助那些受欺负的人了。
这番话让陆宴心头一暖。眼前这个聪慧早熟的孩子,不仅继承了姑姑的机敏,更有着与生俱来的正义感。他不禁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潇潇,虽然天赋过人却总爱偷懒耍滑,以至于武艺无法精进。后来在他的严格督促下才突飞猛进,最终竟能与自己比肩。
回忆让陆宴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可这笑意突然凝固。他猛然想起太子妃在他耳边说话时,他似乎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桃花酥香气。但他无法确定这味道究竟是来自对方,还是自己口中的余味。
这个细微的发现在他心中激起一片涟漪,他不敢多想,又不得不想。明明太子殿下态度坚决,非萧宁不娶,又为何突然同意娶沈宁?
两个如此想象的人之间又有何种联系?
另一边,萧宁和北枫正披星戴月向东宫赶去。
北枫偷瞄着萧宁阴郁的脸色,忍不住感慨:“陆世子本就沉默内敛,不苟言笑,自从他北征归来后,更加寡言少语,形销骨立,连殿下都说世子眼中没有了光彩。太子妃你说这一个两个的为个女人要死要活的,值得吗?”
“一个两个?除了陆世子还有谁?”萧宁敏锐地抓住话中的蹊跷。
北枫慌忙解释:没、没有,属下是说陆世子。
萧宁若有所思地问:北枫,你有心上人吗?
北枫眼前浮过小翠那张气鼓鼓的俏脸,连忙摇头否认。
萧宁苦笑一声:或许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时,才能明白陆世子的心情。
刚踏入长乐殿,太子便快步迎上前来,关切地握住萧宁的手:怎么去了这么久?可还顺利?
萧宁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简要讲述了偶遇陆宴的经过,隐去了她用桃花酥救他的事情及后续。
太子眉头微蹙,忧心忡忡地说:镇国公不日将返京,粮草案的真相即将水落石出,他们这是狗急跳墙了。
我们是否要做些什么?萧宁语气平淡地建议。
太子安抚地说:宁宁不必担忧,一切尽在掌握。陆宴之事纯属意外,只要重伤期间待在国公府便安全无虞。陈星辰那边我会盯紧,定要让父皇知晓此事。
许是陆宴的事扰了萧宁的心绪,又或许她扑了一场空,没有找到子言,萧宁心中始终萦绕着一缕挥之不去的哀愁。
第二天清晨,小翠满脸兴奋地跑进长乐殿,一脸八卦地说道:小姐,奴婢刚才在外面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有个整日吃喝嫖赌、虐待妻子的恶棍,被人打断了双腿,赤身裸体地挂在城中央那棵歪脖子树上。更离奇的是,那人身上还贴着一张写着恶人自有天收的纸条。听说这件事让城里那些作恶多端的人都吓破了胆,生怕哪天也会遭到同样的报应。
萧宁唇角微扬,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心里好奇,昨夜她只是吩咐北枫将盛运挂到树上,却不知那张纸条是哪位侠义之士所为。
她收敛心神,将压入箱底的两套粉色衣衫和一对套婚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一针一线缝制的粉色衣衫,心头涌起一阵刺痛。她想与陆宴彻底了断,再无瓜葛,可始终狠不下心来。
既然他问心无愧,自己何不成全他的忠孝两全和凛然大义?
萧宁这一刻十分怨恨自己的优柔寡断,陆宴已然让她国破家亡,自己为何还会对他念念不忘?
萧宁恋恋不舍地将衣物交给小翠,再三嘱咐道:把这些送到锦绣阁去。若是陆宴来取,让黄掌柜再收他七千两银子。
那两套孙家为她准备的嫁衣,镶满了珍珠翡翠,可谓重金难求,一万两银子对陆宴来说已是天大的便宜。
几日后的一个上午,骄阳似火,燥热难耐。
萧宁正专心致志地抄写着《女诫》,小翠匆匆进来禀报:小姐,陈世子求见,说是有一桩案子可能与您有关,想当面与您详谈。
萧宁微微颔首,心中暗自思忖,这多半与盛运的案子有关。陈星辰怀疑到自己头上了,不过他没有证据,只要自己咬死不认,谅他也不敢对自己严刑逼供。
说到陈世子,萧宁想起陆宴的刺杀案,听太子说皇帝震怒,三皇子旧伤未愈便挨了三十大板,算是给陆宴出了口气。
想到陆宴立下赫赫战功,重创北燕、大败西凉,被刺杀命悬一线,差点身亡,而幕后主使仅仅受了三十板子的惩戒,这般轻描淡写的处置,实在令人心寒。
萧宁心中涌起一阵苦涩的感慨,这世间的种种不公就像无形的蛛网,无处不在又难以挣脱。即便是位高权重的陆宴,也逃不过这世俗的枷锁。在这权力金字塔中,除非站在最顶端俯瞰众生,否则任谁都无法摆脱命运的捉弄。那些看不见的压迫与委屈,就像暗夜里的幽灵,永远徘徊在每个人的头顶,却又无处申诉。
萧宁握了握拳头,计划晚上去三皇子府出口恶气。却又突然想到,若此时出手,会让陆宴成为第一怀疑对象,她不得不停了这个想法,改日逮到机会,必须打到李景程断子绝孙,再无翻身之日。
自那夜得知陈星辰的真实身份后,萧宁对他的态度悄然转变。念及他屡次相助,便命小翠在凉亭备好清茶与冰镇西瓜。
凉亭中,萧宁身着淡雅的藕粉色罗裙,裙裾随风轻扬,勾勒出纤细曼妙的腰肢。她慵懒地坐在石凳上,纤纤玉指间执着一柄素面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目光却始终追随着远处大步流星而来的陈星辰。
他今日穿着一身靛蓝色官服,腰间配着长剑,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未等他行礼,萧宁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世子大人今日是来审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