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晟面露难色,压低声音回道:
昨晚那位公子外出归来时受了重伤,小人连夜请来大夫为他诊治,包扎伤口,忙活了一整宿,现下他刚刚睡下不久。
听闻此言,萧宁心头一紧,焦急之情溢于言表:辛苦你了,现在就带我去见他。
崔晟将萧宁带引至天字号房前,轻轻推开房门,让萧宁二人进去后便悄然合上门离开。
他暗自思忖:东家乃当朝太傅之女,又是孙家首富的外甥女,为何会寻找一个北燕来的落魄男子?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正如他们家十几年来始终不放弃寻找失踪的姐姐一般,其中必有她的缘由。
萧宁快步走向床榻,只见萧云庭静静地躺着,脸颊凹陷,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那件发黄又沾满血迹的衣衫更衬得他落魄又憔悴。
昔日风流倜傥的轮廓如今消瘦得几乎认不出来——这正是她记忆中的二哥,北燕最负盛名的才子——二皇子萧云庭。
血洗皇宫那日,他四处游历,躲过了一劫。
显然,双亲兄长不在后,他后面的日子过的并不如意。
愧疚、悔恨和心疼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泪水瞬间模糊了萧宁的视线。
她轻轻握着萧云庭的手,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泪如雨下。
或许是伤口疼痛的缘故,又或许是长期颠沛流离养成的警觉,萧云庭睡得并不安稳。
当感受到有人握住他的手时,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朦胧中看到一张酷似妹妹的面容,萧云庭喃喃自语:
“宁宁,二哥的梦越来越真实了……是不是在那边过得不好?等晚些,哥多给你烧些纸钱……”
“二哥,这不是梦,我真的是宁宁,我还活着……”
萧宁哽咽着,温柔地为兄长拭去眼角的泪水。
萧云庭下意识地握紧妹妹的手,声音嘶哑而虚弱:
“宁宁,二哥感受到你的体温了……这真的不是梦,是幻觉。父皇母后,还有皇兄都还好吗?你转告皇兄,二哥一定能找到子言,一定要推倒萧云轩,让子言继承大统。”
“二哥,我真的是宁宁,我重生了,我没有死,我现在是南越的太子妃。你摸摸看,我有眼泪,我的眼泪是热的。”
萧宁拉起兄长的手,轻轻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
云庭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触碰到那温热的泪水时,瞳孔骤然收缩。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发出一声闷哼。
萧宁连忙搀扶着他坐起身。
萧云庭打量的目光落在萧宁眼角下,那里原本该是泪痣的位置,他惊诧世上有如此相像之人!
“除了少一颗泪痣,几乎和宁宁长得一模一样。”
萧宁怕二哥不相信自己,于是颤抖着嘴唇解释:“二哥素喜桃花醉……我偏爱桃花酥……二哥好舞文弄墨……我善舞枪弄棒……二哥,我真的是宁宁,我还带了你最爱的桃花醉。”
宁宁.……真的是你……可是你不是被陆宴厚葬了吗……很多人见证了你的消亡……我以为我再也没有妹妹了。
萧云庭的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颤抖的手指抚过妹妹的发梢。
兄妹抱头痛哭一场后,萧宁将自己重生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你的那位阿宴公子可曾找到?”
萧宁心中酸涩不已,她感动又难过地说:“二哥,世上再无萧宁,更无阿宴,我现在是太子妃沈宁。”
穷途末路之时,心细如发的他还念着自己小女儿家的心事。
他又怎知造成今日惨状的人是她,她不配活着,何谈幸福。
“你终是嫁给了自己不爱的人,怪二哥没有早点过来,否则拼了性命也要成全你的幸福。”萧云庭愧疚地说,“宁宁,听二哥的,不要报仇,好好活着。父皇母后在天之灵,也希望你快乐。”
萧宁噙着泪水的目光落在二哥消瘦的脸庞上,转身拿过海棠送来的早膳,兄妹二人边吃边聊:
二哥,这半年你都去了哪里?
萧云庭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望向窗外飘落的树叶,声音低沉:
听到噩耗后,我立即赶往皇宫,可是路上一直被萧云轩的人截杀。回到京都,我不敢现身,只暗中打探消息,无意中得知子言还活着。子言是皇兄唯一的血脉,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他,将北燕的江山物归原主,才能对得起亡去的兄长。我的人经过再三的打探,最终查到子言在郡阳,于是就马不停蹄的一路找了过来。只是在我暗中追查时,发现萧云轩的杀手也跟了过来……
他顿了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萧宁慌忙取出帕子为他擦拭,却被萧云庭一把抓住手腕:
宁宁,你现在是南越太子妃?那南越太子……待你可好?
他的眼神中满是担忧,生怕妹妹落入牢笼之中。
萧宁含泪望着二哥,他仍如往日那般一身的书卷儒雅之气,可眸中却不见曾经的潇洒淡泊。
“二哥,太子和你一样,温润儒雅,芝兰玉树,改日有机会我将他带给你看看。”
萧宁也只是嘴上说说,宽慰兄长的心而已。
原主乃太傅嫡女,从未出过京城,怎会和北燕的人有关系,说出去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根本无法和太子解释。
萧宁顿了顿,再度开口:“只是二哥确认子言在这里吗?”
萧云庭肯定地点头:
“我得到确切的消息,越军凯旋时,悄悄将子言带了过来,幸好他不是落入萧云轩的手中……”
后半句话,萧宁懂,若是子言不被带回,落入萧云轩的手中,恐怕早不在世上。
“好,这边我比较熟,接下来一段时间,二哥你先养伤,我去找子言。我将海棠留下照顾你,有什么事情让她去东宫通知我。”
萧云庭知海棠武力超群,自己虽然有几个侍卫,但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妹妹现在是太子妃,身边肯定不缺侍卫和侍女。
他要确保自己活着,以后才能为子言铺路,便没有推绝这份好意。
萧宁见他神色倦怠,便起身告辞,好让他安心休养。
下楼后,萧宁详细询问了崔晟客栈的经营状况,再三叮嘱他要好生照料萧云庭和海棠,又给海棠留下足够的银两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