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小时。
最后的倒数开始了。
自从那一声源自未知深处的嗡鸣,和那行流淌的金色文本出现,别墅内的气氛就变了。
焦灼和恐惧被抽离,取代的是窒息的死寂,近乎宗教式的狂热。
创世的序曲。
神谕的初稿。
林屿呆滞。
他瘫坐在涂满鬼画符的墙前,死盯着那台漆黑的笔记本屏幕,一动不动。
像个熬干心血的信徒,试图从虚无中榨出神迹的残影。
他的大脑停转。
昨天窥见的东西,超出了他二十多年建立的技术认知。
他截图,用尽地球所有反编译工具去分析那行字,结果只有一个:未知,无法解析。
但他“懂”了。
不是靠眼睛,不是靠逻辑。
是一种根植于程序员灵魂深处的直觉,一种对“规则”本身的原始敬畏。
c++、python,是人与机器的语言。
梅梓创造的,是神用来给宇宙编写驱动的语言。
“那不是字……”
林屿开口,嗓音干涩。
“那是一个‘因果’的封装体。一条指令,定义了‘力’从诞生、传导到湮灭的全过程。耿老……我好像……好像……”
他不受控制地抬起右手,在空中虚抓一下。
一旁的茶几上,一枚硬币忽然剧烈抖动,在光滑的木纹上旋转,发出嗡鸣。
林屿看着那枚硬币,瞳孔紧缩。
“我看到的……是更高维度的……代码。”
他低喃,指尖不自觉轻触桌面,茶几上的那枚硬币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竟在他指尖划过的地方,短暂地停滞了一下。
“它没有描述动作,它直接定义‘动作’本身!”
耿宝山坐在太师椅上,一夜未动,老眼却亮得惊人。
他盯着那枚硬币,又看了看林屿失控的指尖,像看到了某种失传的古老身法。
“梨园行传下来的口诀,比如‘身如杨柳,步如莲’。六个字,藏着腰、胯、腿、脚一辈子的功夫。”
耿宝山的声音微颤。
“那一声嗡鸣,我听到了‘韵’。梅丫头搞出的这东西,从骨子里,有我梨园的‘魂’。你说的代码,是她把这‘魂’……拆解了?”
国艺宗师,游戏鬼才。
此刻,他们不是相互理解。
他们从各自领域的巅峰,窥见了冰山一角。
梅梓掀开的宇宙,让他们看到了各自世界的极致,汇聚于同一点。
“砰!”
别墅大门被撞开,林舒踩着高跟鞋冲进来。
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怒意与焦急。
“哥!他们不肯等了!周礼……他亲自带队来了!我们的人在三公里外拦住了车队。
但他们说,十分钟内不放行,就以‘危害国家文化信息安全’的名义,强行突入!”
林屿和耿宝山霍然起身。
“危害国家文化信息安全?这是什么狗屁罪名?!”林屿脱口而出。
林舒脸色惨白:
“一个能先斩后奏的口袋罪。周礼有这个权力。哥,他们不是来拜访,是来抢的!”
段回舟从沙发上站起身。
他脸上惯常的玩味笑意消失了,只余深渊般的沉寂。
他走到落地窗前,望向庄园外蜿蜒的山路。
视线尽头,一群自诩“守护者”的豺狼,已经亮出了獠牙。
他们嗅到了神的气息。
要来分食神的血肉。
“他想要什么?”
段回舟问,声线平直。
“‘神格铸造台’。”
林舒一字一顿,这个名字烙进了她骨子里。
“或者说,是那个能造出它的人。”
段回舟转过身,一个极度冰冷的弧度在他唇边成型。
“我的东西,问过我,算他有礼貌。”
“我的人……”
他眼中闪过一丝让林舒都心底发寒的暴戾。
“谁敢动?”
他拿起桌上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老魏。”
“老板,我在。”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
“启动‘庭院’方案。告诉周理事长,我的庄园今天谢客。他的车轮,要是敢压过三公里那条白线一寸,”
段回舟的指令平静得可怕,却让林屿倒抽一口凉气。
“就让他把车轮和腿,一起留在那。”
“明白。”
没有半点迟疑的回答。
“哥!”林舒惊呆了,“你疯了?跟周礼动手,等于……”
“等于和半个文化部开战,我知道。”
段回舟打断她,没有丝毫动摇。
“但今天,别说半个文化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我的‘神国’门口,给老子乖乖等着。”
他赌上了全部。
在梅梓出来前,他就是门前最后的,也是最疯的守门人。
就在庄园内外剑拔弩张之际。
那扇紧闭了七十一小时五十九分钟的门后,那股持续了一整天的低沉嗡鸣,毫无征兆地,断了。
嗡鸣消失的瞬间,别墅内所有灯光狂闪几下,齐齐熄灭。
黑暗降临。
林屿的笔记本,林舒的平板,段回舟的手机……所有电子设备,屏幕一黑,彻底死机。
空气里,一股雷暴雨后的臭氧味弥漫开。
静电让所有人的汗毛根根倒竖。
“怎么回事?!”
“Emp?!电磁脉冲?!”
只有段回舟和耿宝山,死死盯着那扇陷入绝对黑暗的门。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
静室内。
梅梓的意识在上浮。
精神宇宙中,那颗一半木纹、一半二进制码的完美球体,【神格铸造台·原型机】,正静静悬浮,散发着稳定柔光。
成了。
代价是精神本源被榨成了残渣。
【警告!宿主精神本源枯竭!生命体征微弱!系统强制休眠!】
【休眠倒计时:10,9,8…】
那冰冷的倒计时,并非数字。
梅梓的精神宇宙正在崩塌,她的意识被撕扯,化为无数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发出尖锐的哀鸣。
她太累了,累到只想永远沉沦。
黑暗将她吞噬。
但就在彻底沉入前的最后一秒,她模糊听到了门外林舒焦急的呼喊,和一些陌生的、嘈杂的威胁。
不行。
不能睡。
段回舟……在外面……
他把一切都赌给了我。
三天。
我答应的……就是三天……
这个念头,是黑暗中最后的火星。
它炸裂,化作锋利的刀刃,强行刺穿那足以吞噬一切的疲惫。
梅梓破碎的意识,在崩塌的“神国”废墟中,挣扎着凝聚,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耗尽残存的意志,向那具冰冷僵硬的身体,下达了最后指令。
“站……起来……”
“开……门……”
【休眠倒计时:3,2,1…】
【系统休眠。】
在系统关闭的瞬间。
梅梓的身体,那具本该倒下的躯壳,猛地一颤。
然后。
在门外所有人惊骇、期待、疯狂的注视下。
在三公里外,周礼耐心耗尽,即将下令突入的瞬间。
咔哒。
一声轻微、清脆的金属解锁声。
那扇隔绝了现实与神迹七十二小时的门,从内部,开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他们死死盯着那扇门,在所有人停滞的呼吸中,缓缓向内,裂开一道漆黑的缝隙。